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派出所里, 姜天强一个劲的说, 他们是亲戚,他们就是闹着玩的。他再胡闹都没进过派出所,一看这群穿制服的腿肚子就哆嗦。
瘦猴也一样, 他们就是欺负欺负低年级同学, 虽然招人嫌,可是从来都没闹到要进派出所的地步。
许清嘉泫然欲泣:“就算是亲戚, 难道就能青天白日的带着人敲诈勒索, 还有没有王法了。”反正她咬着敲诈勒索不松口,亲戚关系是事实,有这层关系在, 打架就是家庭内部矛盾,派出所也只会和稀泥。
吓得六神无主的瘦猴恨死了姜家兄妹, 把所有事情都往姜天强身上推, 连他刚确定关系的小女朋友都给出卖了。
两个人开始狗咬狗。
一个说是他让我打人抢钱的。另一个说我只让你打人,没让你抢钱。
咬了一嘴毛。
许清嘉几个已经做好笔录离开派出所。
“今天真是太感谢了。”许清嘉诚恳地仰头望着韩东青,这人好像比去年见面的时候又高了一截, 吃什么长的。还没有发育长个子的许清嘉表示羡慕嫉妒恨。
许家康也跟着道谢。
“没事, ”韩东青玩笑了一句:“保护人民群众是解放军的天职。”
“人民群众特别感谢解放军。”许清嘉笑嘻嘻地再次道谢。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他们可得遭大罪,就算事后把场子找回来了, 可亏还是吃了呀。
忽然意识到手里还提着一袋从全聚德带出来的烤鸭, 是打包给长辈吃的。
许清嘉殷勤地把烤鸭递过去:“这是全聚德的烤鸭, 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嘛, 总要有点表示,这年头,一只全聚德烤鸭还是挺拿得出手的。
韩东青好笑:“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吃。”
正不知道怎么感激人家的许清嘉哪能让他拒绝呀,直接塞到手里:“这一次多亏哥哥帮忙,要不然我们肯定要倒霉。”这一次的哥哥,许清嘉喊的真心实意,帮大忙了。
许家康也帮腔。
韩东青只能拿着一袋烤鸭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许清嘉摆摆手,见他收下才觉得松快点,人情债难还啊。她决定回去后对江小白好一点,再不埋汰人家了。
最后韩东青还把他们送上了公交车,防止逃走的那几个混混回来报复,不过显然那是一群怂货,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养伤去了。
说话间才知道,韩东青这次回来是看望祖母的,老人家要做一个手术,具体的他没说,许清嘉他们也没多问,只问候了老人身体。这一说,她也想起来附近就有一所大型军区总医院,怪不得那么巧遇上了。
目送韩东青的背影消失之后,许家康笑着道:“这人可真不错。”
许清嘉点头赞同,好人呐!
平平安安回到家里,秦慧如还没有回来,秦父秦母倒是已经下班了。
许清嘉便把刚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把人送派出所的事情也没落下,这才是重点。
秦母赶紧抓着他们检查有没有受伤,哪怕他们都说没事,依旧不放心,确认毫发无伤之后。秦母如释重负,眼神阴沉沉的,顿了下才道:“一群小流氓,就该送进监狱关几年,让国家教育他们,省得出来害人害己。”可惜十六周岁都没到,只怕关也关不了几天。
许清嘉一脸为难:“会不会影响到小姨?”
秦母脸色微微一僵,恨声道:“难道还要你们为了她忍气吞声,她自己愿意被糟践是她的事,还要你们陪着她被作践不成。”
谁稀罕姜家这门亲戚了,就算是亲戚,人家敢动手,他们凭什么不能还手。
且说韩东青,拎着烤鸭去了军总院高级病房。
靠在病床上看报纸的韩老夫人愣了下,复而笑开了:“东子。”
削着苹果的韩欢回头见到弟弟,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去,捏完胳膊还想捏脸。
韩东青侧身灵活躲过,把手里的烤鸭和刚刚买的水果塞她怀里。
“臭小子!”韩欢不乐意了,一掌拍在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弟弟肩膀上:“你姐我捏一把怎么了。”
韩东青绕过她走向病床,笑:“要捏,你捏江哥去,捏我干嘛。”韩欢对象邵江,青梅竹马,圈子里有名的金童玉女,只等韩欢毕业就结婚。
搁别人被这么打趣,就要害羞了,可韩欢眉头一挑,反将一军:“所以你这脸要留给你对象捏?”
“可不是,哪能随便让人捏。”话音未落,韩老夫人出手如闪电,两根手指头捏住孙子的脸扯了扯:“等你找着对象了再说这话。”
弯着腰的韩东青无奈,老小孩老小孩。
捏了两下,韩老夫人心疼坏了:“吃苦头了,肉都没了。”去年走的时候,脸上还有点肉,现在整个人精瘦精瘦的,不过精神头极好。
“奶奶,我这年纪吃的饭都长个子去了,您看,我高了不少吧。”韩东青顺势把自己的脸从老太太手里拯救出来,笔挺笔挺的站在那,还行了一个军礼。
韩老夫人是铁娘子,当年扛过枪杀过敌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但见英姿挺拔的孙子,顿觉老怀安慰:“唉唉,长高了。”
“咦,东子,你还买了全聚德的烤鸭?”韩欢这才发现那袋子里的烤鸭。
“还是东子孝顺,知道给我带肉吃。”韩老夫人那个高兴啊,眼睛都眯了起来。住院这一阵,孙女就跟牢头似的,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吃,把她当兔子养。
韩欢狠瞪一眼韩东青,又后悔自己嘴快,把老太太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奶,医生说了,手术前忌荤油,等您好了,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好不好?”
韩东青讪讪一摸鼻子。
韩老夫人不高兴了,拉了脸:“我不吃点有营养的,哪有力气做手术。”
韩欢无奈:“医生给您开的营养餐非常有营养。”
韩东青就听见老太太嘀咕了一句,一堆草,顿时哭笑不得。
韩家祖孙在病房里其乐融融。
姜家二老都快被孙子孙女给气死了。
姜母中午去给秦慧敏送饭的时候,特意锁了大门,免得姜天晴偷溜出去,这丫头不太不像话了,得关在房间里好好反省。
结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姜母从医院回来,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姜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气着气着都想抹眼泪。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服管教呢,闯了这么大的祸,她居然还有心思出去玩,心肝儿到底是什么做的。
一直到傍晚姜父下班回来,姜天晴都没有回来,更别提姜天强了,这混小子三天两头不着家。
前两天还从她这儿拿了十块钱和十五斤粮票,有钱有粮票在身上他就更不会回来了。
饭桌上姜母还抱怨了姜天晴两句。
姜父呛了一句:“兄妹俩都不是好东西。”
噎得姜母说不出话来,正当时传来敲门声。
公安找上门来了,他们是来通知情况和找姜天晴的。
一听宝贝金孙被抓到了派出所,还是涉嫌敲诈勒索,姜母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撅过去。
姜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最初的惊怒之后,迅速恢复镇定,问具体怎么一回事?
上门的公安便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回,倒没指名道姓提许清嘉三人的名字。
“姜天强和姜天晴唆使别人打断对方的腿,还要抓花人小姑娘的脸。”公安不着痕的打量姜父姜母,看起来也是体面人家,怎么会教出这么猖狂的孩子。
“幸好被路过的解放军及时发现,才没有得逞,要不麻烦大了。”
这个点儿正好是饭点,筒子楼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一见公安来了,整栋楼几乎都惊动了。一听公安同志说的话,嗡的一下炸开了锅。
姜家这对兄妹小时候还挺乖巧,然而越大越不像话,尤其是这两年人憎狗嫌。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心狠,听听,听听,打断腿,抓花脸,简直就是个流氓。
窃窃私语声令好面子的姜父涨红了脸,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痉挛。
他一把掐住虎口,强自镇定道:“公安同志,是我们家没教好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俩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没事儿吧?”
公安听着这话还顺耳,神色缓和了许多:“人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他家孙子那一伙人。
公安又问:“姜天晴在家吗?”
姜父姜母脸色一僵:“她一直没回来过?”
“那你们知道她在哪儿?”
姜天晴正躲在任筱雨家,最初的恐惧过后,只剩下愤怒与懊恼了。她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一边拍着床板一边骂,骂许家康骂许清嘉,骂多管闲事的韩东青,也骂瘦猴和姜天强。没用的东西,七个人加起来居然打不过两个人,都是废物点心。
坐在一旁的任筱雨眼里划过一丝不耐烦,可她平日里得靠着姜天晴手指缝里漏下来的过活,所以不仅不能表示不满,还得附和她。
“那天晴,强哥他们不会有事吧?”任筱雨有些不放心:“咱们回去看看?”
姜天晴一阵心虚,当时她脑子里一个空白,只想跑,一路跑到了任筱雨家。现在哪敢回去,那两个煞神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就算不在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哥,她哥肯定要骂她没良心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肯定不在原地了。”
任筱雨:“那咱们去瘦猴哥家看看?”想来姜天强也不敢回家,只能去瘦猴家,瘦猴爹妈都没了,老人跟着叔叔,他一个人过活。
姜天晴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她不敢,见了她,他们肯定没好脸色。
哪是没好脸色,姜天强都想一巴掌抽姜天晴脸上,要不是这死丫头在边上煽风点火他能去招惹许家康他们?能被抓起来吗?
姜天晴是被找上门的公安带到派出所的。
一行八人在派出所里来了个胜利会师,同时在场的还有姜父姜母和姜建业。姜家三人脸黑如锅底,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姜天晴。
姜天晴腿肚子直打哆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就进派出所了,不就是打架么,他们还是被打的。
那边姜母正在跟公安歪缠:“那几个孩子是我们家亲戚,这就是孩子们之间闹了点小矛盾,公安同志,我们会和他们家长协商处理的,不需要麻烦你们。”到了公安局见到姜天强之后,他们才知道对方居然是秦慧敏的外甥。
姜父都想大耳刮子抽上去,三令五申让他们别再去招惹秦家那边的人了,他们一定要把姜家的名声弄臭了才罢休是不是。
姜天强一股脑儿把责任都往姜天晴身上推,说是妹妹怂恿他的。
把姜母气得够呛,孙子孙女之间,她当然偏疼孙子。想想也觉得是姜天晴不忿被发配到乡下去,所以拿秦慧敏的外甥撒气。
可眼下,姜母没工夫训姜天晴,她只想跟公安求情,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好歹也是个退休干部,当然知道这敲诈勒索跟聚众斗殴的区别。
四十多块钱和那一堆粮票加起来,说不准要进少管所。群众斗殴一般只会拘留几天,要是对方撤案,连拘留都不用,只需要口头教育一下。
公安也被姜母给缠得烦了:“都要把人腿打断了,还是小矛盾。那是不是只有杀人才是大矛盾。我们办案是讲证据的,不是嘴皮子碰一碰,你说是家庭矛盾就是家庭矛盾。”公安敲了敲笔:“别人都指证是你孙子孙女唆使他们去打断人家的腿,还要抓花人小姑娘的脸,人本来不想打架,结果姜天晴和姜天强怂恿着他们动手,还说钱要拿,人也要打。”
多秀气一姑娘,他自己也有个十岁的女儿,越发看不惯这些二流子。
“还有一位解放军同志可以作证,姜天强竟然还叫嚣着什么打死算他的,连路见不平的解放军都要一块打,简直无法无天!”
一番话驳得姜母脸色发白,手足发凉。
姜父一把将姜母拉到一旁:“你不要闹了。”
姜建业定了定神,对公安道:“公安同志,这事的确是我们家孩子不对。”他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却依旧干涩:“打架这事两个孩子做得出来,但是说他们存了敲诈勒索的意思,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家条件还算可以,两个孩子不缺钱。”
“警察同志,作为家属,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再调查一下。孩子错了该罚,但是不该被诬陷,你们说是不是?”来之前他已经向朋友问过,敲诈勒索属于刑事案件,没法撤诉,哪怕报案人不追究都没用。这个案子的关键在姜天强主观意愿是否故意勒索。
姜天强再混也不至于去抢钱,他顶多就是想把人打一顿,还是未遂,这就只是民事案件。就算进了派出所,他未满十六周岁,最多也就是拘留。只是这样一来,就会留下案底,参军过不了政审那一关。
可眼下,姜建业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不进少管所就行。
这边好声好气,那边公安态度自然也和缓下来:“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予以调查,你们家属回去等通知吧。”
如此,姜家人只能离开。姜天晴畏畏缩缩的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她未满14周岁,所以派出所没有拘留她,只是进行了一番口头教育。
出了派出所,姜母就忍不住抓着她的胳膊打了两下,边打边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哥哥都要被你害死了,他要是坐了牢,你也别回来了。”
姜天晴又惊又恐又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建业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闷着声音道:“妈,你现在就是打死她也没用。”
流泪满面的姜母怒气腾腾的指着姜天晴:“你就护着护着吧,今儿害了她哥哥,明儿她就能害了你。”
“你还有脸说别人,强强这样都是你惯出来的,打断人的腿,他可真威风,他以为他是谁!”一张老脸都给丢尽了的姜父怒声道。
姜母不敢置信地瞪着姜父:“怪我,难道你不宠他的。儿子要管的时候你不也拦着护着,这回出了事,倒成我的错了。姜爱国,这话你说的不亏心嘛。”
姜母越说越生气,把孙子被抓起来的惊恐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我就说让他们离婚离婚,要是离了婚,孩子们就不会心里存气,不存气怎么会想着去打人。就是你一点到晚的要面子,面子面子,面子比你孙子还重要是不是。”
姜父气了个倒仰,正要还嘴,却见姜母一个激灵,回身抓住和姜建业:“找秦慧敏去,让她叫她那几个外甥帮强强说说话,强强怎么可能抢他们的钱,强强又不缺钱。”
姜父和姜建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和担忧。
要是秦家人肯给这个面子,自然最好,可秦家人肯吗?之前闹得那么僵,两人心里没底。
再没底,也得试试看,毕竟攸关姜天强一辈子。
打发姜天晴先回去,姜建业和姜父姜母去了医院。
见姜家一家三口一块过来了,秦慧敏心念微微一动。听他们把话讲完,秦慧敏只想笑了,她面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轻轻抚着凸起的肚子:“先是我们娘儿俩,再是我两个外甥,下次是不是轮到我爸妈了?”
姜家人掐头掐尾只说什么误会,小孩子闹矛盾。可秦慧敏还能不知道姜家兄妹那德行,只怕是他们带着狐朋狗友想欺负许清嘉他们,结果反倒被送进了派出所。
若说没住院之前,她还可能为了缓和关系,厚着脸皮去求一求。现在,她巴不得姜天强进去了,一辈子都别出来才好。
姜家人一阵尴尬,最后还是姜母厚着脸皮道:“慧敏你别多想,这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一家人吵吵闹闹,哪需要闹到派出所去,传出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闻言,秦慧敏脸上笑容更惨淡:“一家人,我爸妈已经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您觉得现在的我还能在娘家说得上话吗?我要是去求请,我妈能拿着扫帚把我打出来。”
“你是不是不想帮忙?”姜母敛起堆出来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秦慧敏。
秦慧敏皱起眉头:“不是我想不想帮,而是我无能为力。我是天晴后妈,我能原谅她那样对我,但是这一次天强对付的是我外甥他们。他们还是因为我这个小姨的缘故受了牵累,我却以后妈的立场去要求我爸妈我姐他们,只会火上浇油。”
姜母登时大怒:“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去。”
秦慧敏直接翻了一个身,拉起被子遮住脑袋:“因为之前我不肯离婚,我已经跟娘家闹翻。这次我要是真的过去求情,不只帮不上忙,我还会彻底被娘家厌弃。妈,您也是做人女儿的,您愿意和娘家反目成仇吗? ”
被子下的秦慧敏无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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