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荣回到皇宫后, 先拜见的就是朱景帝, 他屏退了其他人, 便是要和锦荣单独说话的架势。
朱景帝目光温和,“小九,你辛苦了。”
锦荣自然而然地搀着朱景帝,随着他走向宫殿高台,“有父皇支持, 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在高台上,能望见皇宫中飞入云霄的龙凤羽翼,耸直的屋脊, 凉风吹过,风声中响起朱景帝的声音,
“你做的很好, 比他们要好多了。”
虽是感叹,却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朱景帝忽然笑了笑, 不似以往的君王威严, 而更像是一个温和得体的普通人,
他对锦荣道, “小九,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朱景帝当初任命锦荣为钦差前往,也是存了为她铺路的心思,还有聂重言, 那也是他看好欣赏的年轻人, 若是与下一任帝王交好, 聂重言的仕途也会走的顺畅些。
小九做的很好,甚至效果超出了他的预想,以她清查江南弊政,救助名声赈灾的功劳,再有他的支持,一切都能顺理成章,然而江南水患的复发,是他意想不到的。
最后他没有下令让金督卫将小九带回来,那一刻,他不是父亲,而是帝王。
那是作为一个帝王对继承人的审视,即便存在着生死危险。
而锦荣做的很好,她的能力和心性,都足以胜任一个未来的帝王。
这句,则是朱景帝怀着歉意说出的话,
锦荣正是知道朱景帝的心情,才会意外,然后渐渐平静接受,她微微莞尔,
“父皇是九五至尊,自然无法像平常人家的父亲,独爱自己的孩子,父皇要在乎的东西更多,也更辛苦。”
这一点,她应该是最能理解朱景帝的人。
朱景帝微微一笑,“是啊。”
……
朝堂之上一片平静,之前准备好的针对九公主的折子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九公主在江南错了一步,那是万劫不复,
但现在的结果却是功大于过,名声功劳,还有执金令,更重要的是朱景帝的默认,而平静之下,则是暗潮汹涌。
锦荣出宫了一趟,她离开这么久,也该了解了解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至少日后她的势力也不用再私下发展,而是可以光明正大了。
却恰好遇到了大公主的车驾,“九妹?”
大公主掀起车帘,就望见了锦荣,方才侍女同她说起时,她还不怎么相信呢。
锦荣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也就没有乘公主銮驾出行,而是简单装扮,在大公主的盛情邀请下,上了她的车驾。
车厢舒适宽敞,锦绣软榻,还放着镂空的熏香炉,散着淡淡幽香。
大公主目光复杂,又有些欢喜,“你在江南,我可是日日担心。”
锦荣微微一笑,“多谢大皇姐牵挂。”
“刺杀的事,我也听说了,还好你没事。”大公主顿了顿,“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她柔声劝道,“若你没那个心思,最好早点抽身离去。”
锦荣望着她,似笑非笑道,“若是我有呢?”
大公主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可置信,以及隐隐的兴奋期盼,但最后,理智还是压住了心头的野望,“若是有……请恕大皇姐帮不了你什么。”
虽然从龙之功令人垂涎,但大公主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哪怕是至今与她最为亲近的九妹。
锦荣微微笑了笑,并无不悦,而是淡淡道,“大皇姐无需押注。”
“因为结果只会有一个。”
当锦荣认定好了一个目标后,就绝不会再犹疑。若是说之前只是顺水推舟,但在江南之行后,她已经厌烦了无谓的夺嫡斗争。
既然其他人不行,那就让她上好了,有能者居之,这句话哪怕不适用,锦荣也会让它适用的。
乘着大公主的车驾回到皇宫后,周怀就奉陛下之命来请九公主了,而这次周怀看九公主的目光已是真正的恭敬,像对待朱景帝那般。
锦荣一进入章仪殿,朱景帝就知道了,面上浮现笑意,“你是和芷兰回来的?”
锦荣点了点头,“我在路上碰见了大皇姐,说了几句话。”
朱景帝没多在意,挥了挥手,让锦荣过来,“你看,这写的好不好?”
锦荣一看,案上的诏书正是晋封皇太女的诏令。
她认真端详了一遍,点头道,“写的很好。”
朱景帝欣慰道,“朕也是这么觉得。”
【朕可是想了一上午,又改了那么多遍,才写好这份的。】
立在一侧的周怀心下惊诧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女之间的淡定,就像是在说一件简单的事,这可是立皇太女,有关国本,他都能想象到明日朝堂上诏令一下,引起的惊天动地了。难怪陛下这么欣赏九公主,果然是类陛下。
朱景帝又道,“至于你母妃那里,朕会去同她说的。”
【容贵妃虽是小九生母,但朕也不能让她阻碍到小九的前程。】
朱景帝毕竟是一位帝王,尤其是在选择继承人上面,绝不会有任何心软,他怎会不知道,比起九公主,容贵妃更希望是六皇子成为太子,所以他会去和容贵妃好好谈谈,若是容贵妃做不到像朱景帝希望的那样安分,朱景帝也绝不会让她有伤害到他的继承人的机会。
锦荣听到朱景帝的心声后,忽然道,“我想先去见一见她。”
朱景帝眼中闪过诧异,他会这样说,正是不希望让小九为难,因母女之情而受阻。
锦荣笑了笑,目光澄澈平静,“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过母妃。”
在锦荣的执意下,朱景帝还是同意了。
永宁宫,
见到分离许久的女儿,容贵妃却一改往日的温柔慈爱,而是冷冷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锦荣温和一笑,“我若是没有,就不会来见您了。”
她虽不在意与容贵妃这段母女情谊,但原身毕竟是她的女儿,也该有个妥善的了结了。
“那你还如此荒唐,胆大包天,你要把你六哥拖累死才好吗?”
因锦荣进来就让宫人们退去,容贵妃也不再顾忌,发泄着一腔怨气,话里话外都是埋怨锦荣给她六哥添麻烦。
锦荣等她说完后,才平静道,“我来,是为了告诉母妃一个消息的。”
她凝视着容贵妃,一字一句地道,“父皇已写好了封我为皇太女的诏书。”
容贵妃震惊不已,面色也越发苍白,“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心心念念的是玄淳当上太子,但结果却是她的女儿,未来的皇太女。容贵妃知道陛下向来宠爱小九,但没想到居然宠爱到了这个地步,容贵妃尚未回过神来,怒斥道,“哪有女子为帝的事?百官不会答应的。”
锦荣还挺有耐心地为她解释道,“我和父皇会让他们答应的,一切我们都已准备妥当。”
容贵妃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你去求陛下改变主意,让你六哥当太子好不好?”
锦荣平静道,“母妃应该知道我在江南被刺杀的事吧。”
她望着容贵妃的眼睛,“也有六哥的一份。”
“还有熙月宫落水的事,九公主真的……差点死在了那里。”
不,是真的死在了那里,哪怕六皇子只是袖手旁观,已香消玉殒的九公主也会寒心吧。
容贵妃瞬间被打击到了,她绝想不到玄淳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她立刻抓住了锦荣的手,“怎么可能,玄淳是个好哥哥,他那么疼你,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小九,你们是同胞兄妹,其他人都是不可信的。”
然而锦荣的一句话让她瘫软坐在了地上“这些都是金督卫查到的。”
锦荣将衣袖从容贵妃手中轻轻拉出,“母妃,还记得永庆九年的事吗?”
永庆九年?容贵妃怎么会忘记,她秀眸闪过一丝慌乱愧疚,那时她已经凭着一双儿女晋为宫中唯二的贵妃,可娘家也不过是落魄小族,一时突如其来的荣华,迷了她的眼,不像初入宫时那般小心谨慎,反而骄矜了起来,有次冬日,她因为一宫女犯了些小错,当时她心情正值不悦,怒极活活打死了那宫女。
若是在前朝也算不得什么,顶多落得名声不好,可朱景帝素来对宫人宽和,每隔几年也会开恩放一批宫人回乡,更严禁宫中妃嫔皇子公主私自非重罪打杀宫人。
容贵妃以小家出身高居贵妃之位,本就引得不少人嫉恨,出了这事,就直接捅到朱景帝那里,朱景帝大怒,就要将贬去贵妃之位。
若非当时的九公主抱着容贵妃哭得撕心裂肺,引得朱景帝不忍,手下留情,最后只落得了个禁足一年。
也是经过这一遭,容贵妃才变成现在这般温婉谨慎,看似淡泊不争。
锦荣看着渐渐冷静,或者说是想起了畏惧之心的容贵妃,温和道,“母妃记得才好,别闹了,我是求了父皇来见您一面的。”
若是朱景帝来,容贵妃可就不敢说刚才那些话了,当然也不会有机会对九公主说了。
锦荣离开永宁宫后,就有金督卫把守在宫殿四周,是朱景帝让他们这么做的,他不希望会出现任何差错。
而锦荣自回来后,就有了一处新的宫殿。
还未到晚饭时分,六皇子就来了,他得到消息倒是快,气冲冲地找到锦荣这里来,不过被侍卫拦下了。
直到得了锦荣的话,才让他进来,
六皇子温玄淳眉头紧锁,面上全是对容贵妃的担忧,“为何金督卫守在永宁宫,还不许我见母妃?”
“这是父皇的意思,六哥不必担心。”锦荣放下手中书卷,朝他温和微笑道。
“宫门快落锁了,六哥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六嫂和侄儿担心。”
看着这样说话挑不出半点差错的的九公主,温玄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时时都会依赖信任他的单纯小妹,成长为如今运筹帷幄,机敏聪慧还赢得民间爱戴的九公主。
难道她已经知道他做的事了?是父皇告诉她的?
温玄淳心中有些恐惧起来,但锦荣依旧对他温和笑道,“六哥回去吧。”
这神态像极了朝堂上的父皇,一样的宽和而威严,不容拒绝。
……
永庆二十四年七月,九公主温锦荣被封为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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