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凤吓得鸡爪都掉地上了……
顾不得擦手就走到门口,看见住他家隔壁的门诊部护士长的婆婆从外头过来。
“你快去瞧瞧, 他老婆哭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这些医院职工家属多半也在医院工作, 她是急诊室打扫卫生的, 消息最灵通。
“那我现在就是看看!”李玉凤擦了擦手,就往外走,陈招娣跟在后面, 边解围裙边跟上去道:“你走慢一点,我跟你一起去。”
李玉凤可已经快七个月了,走路也不像以前一样利索,从宿舍去前头门诊部, 还要下两层楼梯的。
急诊室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徐二狗的儿子媳妇都来了,他还有两个闺女, 这时候也在,一家人浩浩荡荡的站在门口。
孙秀芳已经清醒了过来, 被她女儿扶着坐在长椅上, 看见李玉凤过来,哭着道:“小李, 小赵师父要没了……”
赵国栋还在工地上, 这会儿只怕还不知道徐二狗的事情,李玉凤先安抚了孙秀芳几句, 去隔壁办公室给赵国栋的工地通了个电话。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 一群人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李玉凤抬起头看着那盏黄澄澄的白炽灯, 心急如焚。
赵国栋还没有过来……
忽然……橙色的灯光闪了一下,最后暗了下来。
护士拉开了帘子,徐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脸上满是汗水,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廊的另一边,赵国栋飞速从楼梯爬上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急救室外等着的众人。
他放慢了脚步,缓缓的走过去,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人群中已经有人哭了起来,医院这样的地方,从来不少悲戚声。
李玉凤看着赵国栋慢慢的走过来,他的视线落在急救室里的病床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李玉凤终于忍不住道:“师父……他走了。”
赵国栋很平静,甚至连眼泪也没有,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停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知道。”
……
按照广安县的规矩,徐二狗的尸体被带回了乡下,放在自家客堂里出殡。
徐二狗一生收了不少徒弟,生前又为大队做了不少的好事,丧事办的很体面,往来的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赵国栋和几个师兄弟轮流守了两天三夜,第三天的下午,人送去了火葬场。晚上还有最后一顿流水宴,吃完了,这丧事算是办好了,人也该散场了。
徐二狗的两个儿子把徐二狗的骨灰盒在客堂里安置好,转头看了一眼赵国栋,还有其他留下来帮忙的师兄弟。
“国栋,有些事儿,咱也该坐下来聊一聊了。”
赵国栋点头,这一天总算还是来了,只是比他预想的还早了一些,他以为他们会等上几天,好歹等徐二狗的骨灰凉了。
然而……
“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都是师兄弟。”赵国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抬头扫了一眼站着的师兄们,继续道:“你们说什么,我都听着。”
“当初是你带着我们去省城接了大工程没错,后来接的工程一次比一次大,但咱爹以前就是做小工程的,大队公社各家的改建房才是咱的大头,现在大工程又难接,所以我想……以后咱工程队就不接那些大工程了,分成几个小队,专门做咱县的农村自建房,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话是徐平安说的,一旁的徐富贵也跟着应和道:“分成小队,账目上面比较清晰,而且自建房周期短,拿工钱也能更快一些,不像现在做的那些工程,哪一次不要拖上两三个月才能把钱结清,这么一大帮兄弟都要养家糊口,压力太大了。”
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向银行贷款,账务拖欠确实只能硬抗,但赵国栋知道他们这样做肯定是不行的,虽然这几年县里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好了很多,改建房也多,但这一阵风一旦过去,他们还是会做吃山空的。老百姓不可能每隔五年十年就改建房,真正要长久发展,还得跟着国家改革的步伐,去县城做大工程。
但这些话,他已经不愿意跟他们苦口婆心的说了。
赵国栋低眉想了片刻,最后抬起头道:“我没什么意见,既然你们不想做大工程,那我做!”他站起来,看着跟着他这些年的一众兄弟们,缓缓道:“现在外头流行开有限责任公司,我也打算开一个,你们的第一份工资就当股份,将来公司发展了起来,你们都是股东。”
这样新奇的概念,他们其他人听都没听过,只是身在改革初期的年轻人,总有一个错觉,那就是开公司就是赚大钱的。而且赵国栋,肯定也是不会骗他们的。
“赵师兄,你说的入股,怎么入啊?是不是我入了股,就是公司的股东了?”
“是,按照你的份额给你分配股份,公司赚多少,你就可以分到你股份所应有的那一部分分红。”赵国栋接着道:“比如你我的公司一百股,你有十股份,当我的公司赚到一千块的时候,你就可以分到一百块。”
这就等于,把工程队的利润,完全按照每人的入股金额,平均分配了。这可比徐二狗对他们的待遇好很多。
“国栋,我跟你做大工程。”陈永发的儿子陈清泉站出来道:“当年,是我把你介绍给师父的,现在我还跟着你走。”
陈清泉一带头,几个跟着他的弟兄也就纷纷站在了赵国栋这边,还有最早跟着赵国栋一起去省城的弟兄,也都跟着要过来。
偌大的客堂,一下子分成了两派人,徐二狗的遗像挂在客堂的墙上,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行啊!你们都要跟着他走是吧?当初跟我爹拜师的时候都怎么说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平安看着一个个站到赵国栋身后的师兄弟,气得把桌上的茶壶摔的粉碎,他看着赵国栋,恨恨道:“我看你能拿到什么大工程。”
赵国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人,站起来道:“那你们等着看吧。”
……
李玉凤今天没有去送徐二狗,陈招娣不让她去,说火葬场那种地方不干净,会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李玉凤怎么解释,陈招娣还是坚持己见,李玉凤没办法,就没请假过去。
她现在跟着内科的老中医学经验,平常也没有多少的病人,早上接待完了几个病人之后,就空闲了起来。李玉凤还在备考研究生,正翻书看着,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李玉凤应了一声,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有人开口道:“嫂子,是我。”
李玉凤一下子就听出了程雅宁的声音,问她:“有事儿吗?”上次她打了电话之后就没在来过电话,李玉凤虽然有些遗憾对方没有留下电话号码,但赵国栋既然没有想跟他们相认的心思,其实留不留号码也无所谓的。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程雅宁顿了顿,继续道:“要是您不方便过来,能让我哥过来一趟吗?”
“怎……怎么了?”李玉凤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要做一个很重要的手术,可她不答应,非要见一见哥哥,才肯答应做手术……”
“这……”李玉凤有些为难,徐二狗刚走,赵国栋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这个时间点真是非常不巧合。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绝对方,程雅宁接着道:“上回给你通电话,妈咪刚刚查出这个病,她想见哥哥,所以我就……”
这样算下来的话,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了。
“你妈妈现在病情怎样,还是多劝劝老人家,让她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李玉凤道。
“劝过了,就是不听,她是一个脾气非常倔的人,还说要自己去广安……”程雅宁无奈道。
李玉凤也明白程雅宁的无奈,要是她不是一个倔脾气,当年只怕也不会狠心到丢下孩子就走。
“这样吧,我来问问你哥,”李玉凤终究有些心软,对方再次打电话来求她,看来赵国栋生母的病不会是什么小病。但她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不过最近你哥心情不是很好,他的师父去世了,你过两天再打电话来吧。”
不管怎么样,这次沟通下来李玉凤总算是松口了,程雅宁高高兴兴的把电话挂了。
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女子眼神期待的看着程雅宁,她正是二十几年前遗弃赵国栋的生母江月琴:“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嫂子说,帮我们问一下哥哥,叫我过两天再给她电话。”程雅宁继续道:“哥哥的师父去世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他在那边是做什么的?辛苦吗?”江月琴问道。
当年徐先生和程雅宁一起去的内地,说是找到了那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不想跟她相认,她伤心也伤心过了、郁闷也郁闷过了,但最后还是接受了事实。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被查出了这个毛病,她只是想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而已……难道老天爷连她最后的这个愿望也不肯答应吗?
“他是做工程的,很辛苦,当年在陈团长家,我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特别熟悉,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熟悉感,现在想一想,那是因为他和爹地的背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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