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凉风习习,公主府的后花园里各色名贵的花儿开得正好,参天古木郁郁葱葱,湖里的荷叶刚刚在水面上抬起头,空气中暗香浮动,还有不知名的鸟儿时不时婉转地叫上几声。
凉亭的竹制躺椅上,躺着一位少年郎。
这少年穿了身天青色锦袍,一头长发有些枯黄,随意绑在脑后,面容俊秀,但脸色却有点儿暗沉,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露在袖子外的手腕细瘦得不像话。
一个小太监领着个婢女进了凉亭,婢女手上端了个托盘,盘子上摆着只小瓷碗和一个小碟子。
小太监从托盘上端了瓷碗,递到躺椅上的少年面前,以细细的嗓音恭敬说道:“驸马爷,该喝药了。”
沈故渊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接过康顺递来的瓷碗,屏住呼吸,一口就把那碗苦药给罐下肚。
康顺忙又把小碟子递给自家驸马爷,沈故渊拧着眉头从碟子里拿了颗酸梅扔进嘴里,这才把苦到想吐的感觉给忍了下去。
见沈故渊喝完了药,康顺挥挥手让那婢女走了,自己则是立在一旁,等着随时听吩咐。
“公主今天回来吗?”沈故渊看了眼康顺,问道。
“呃……”康顺为难地低下头,支吾着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沈故渊淡笑一下,没说什么。
康顺的答案在他预料之中。
他醒来的这些天里,就从来都没见过公主,也就是他这幅身体的媳妇儿。
沈故渊当然也不是好色之徒,急于要见到公主,或者是想攀附公主的权势,他连公主长的是圆是扁都不记得了。
他只是觉得吧,自己现在毕竟是驸马了,身为一个丈夫,成天见不到自己媳妇儿,于情于理都该过问一下的。
而且,在他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公主不是个坏人。
要说沈故渊是怎么成了驸马的,这事儿听起来就有点儿离奇了。
原本的沈故渊,不是京城人士,家住南方的一个小村里,家里爹还在,底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他爹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他娘,却是一位官家小姐。
十九年前,沈故渊的外公家因受政.治斗争的牵连,全家被流放,途经一个小村,沈故渊的爹看上了他娘的美貌,不知使了什么龌龊手段,花了些银子从官差那儿把他娘买回来了。
沈故渊他爹不是什么好鸟,好赌,输钱后心情不好就打老婆孩子,他娘就这么被折磨没了,从前娘在的时候还能拦一拦他爹,娘不在了,他那个爹揍起孩子来越发变本加厉。
沈故渊的娘在时,没少跟他们兄妹说起外公家,前段日子,他在家乡的小镇上,听说外公家的冤案被如今的新皇帝翻了案,据说还要重新封外公做官。
于是,为了自己和妹妹不再被他爹折磨,原来的沈故渊一咬牙,提着件换洗衣服,带上这么些年攒的几个铜板儿,就上了去京城的路。
那天他才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寻亲,就被辆马车给撞了,当时如意公主恰好路过,公主跟身边的嬷嬷说“想要”沈故渊,结果,沈故渊就被抓了起来,强行与公主拜堂成亲,成了驸马。
当天晚上,原主被灌了不少酒,也许他被马撞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只是没人发现,也没人关心,又是长途跋涉那么远的路来到京城,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烈酒一冲,根本无法承受,就这么送命了。
沈故渊回忆到这里,不由苦笑。
他刚醒的时候,也很惊奇为什么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低微的男子可以成为驸马,后来问了康顺才知道,他穿过来的这个夏朝,在公主选择驸马这事儿上,有点像他上辈子的某个朝代。
因为担心公主嫁给世家后,会让那些世家锦上添花,借由公主的名义干涉朝政,前朝就曾经有过外戚势大、霍乱朝纲的例子,所以夏朝开国皇帝规定,驸马不能做官,驸马家里有人做官的,也要马上退休。
这规定一出,当然就没有世家子弟愿意当驸马了,于是夏朝的驸马们,出身都非常低。
而且,沈故渊娶的这位公主,还非常特别。
他从康顺那里知道,如意公主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太后最宠爱的小女儿,这也就意味着,沈故渊一夕之间飞上枝头,简直是麻雀变凤凰的真实写照,这经历都能编成话本子了。
康顺还说,公主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当然了,这是康顺的一面之词,沈故渊又不是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那位公主的性格具体怎么样,沈故渊要在心里打个问号。
照他的分析,他之所以成了驸马,其实完全应该是公主身边的人理解错她的意思了。
当初她看到原主的时候,也许确实是看他可怜,想帮他一把,但她说的那个“想要”,可能说的是要这个小子做下人,哪想到公主身边的人抓了原主洗干净后,大概是看他长得好看,就以为公主是看上了他的容貌,直接把人打扮打扮,就成亲了。
堂是拜了,但是没洞房。
这里有个疑问,为什么公主没反对跟他成亲?
沈故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亲娘出身大户人家,他那个败类爹就是看上了他娘的美貌才买的他娘,所以他们三兄妹的长相那还是真不赖。
难道如意公主是真看上他的脸了么?
但这也说不通嘛,要是她喜欢这长相,怎么成亲后就没见到她回过公主府?
还是说……公主在外面养了小白脸?
沈故渊越想越不是滋味,忙收敛了心神。
虽然不是自愿娶的媳妇儿,但是媳妇儿在外头给自己戴绿帽,哪个男人都不会高兴的。
他现在这样相当于是入赘皇家,驸马听着是好听,可没有半点儿地位,住的是公主府,吃的穿的用的,生病了喝的药,全是别人的,就连身边伺候的这小太监,只怕也是太后或者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
当真是一点人生自由都没有啊。
生活品质是不错,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憋屈。
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了老家了,和离那是想都别想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地位一点。
万事都离不开钱,想要在这公主府里说得上话,尤其需要钱。
“让你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么?”沈故渊问康顺,“小灶房腾出来了?”
“买好了,”康顺答道,“灶房也收拾干净了。”
沈故渊点点头,起身道:“带我过去看看。”
康顺忙过去扶了他一把,他这身体现在确实虚弱,前几天根本都起不来床,今天刚刚好些了。
见沈故渊站稳了之后,康顺才松开了他在前面带路。
小灶房就在驸马所住的正德院里,和小厨房挨在一块儿,但又和厨房不一样,窗子开得大,屋里的光线非常明亮,一侧有两个灶,灶旁有个长桌充当流理台,角落里有个大水缸,另一面靠墙的位置,则摆放着一个高大的木质柜子,柜子上挺空的,只放了几个瓶瓶罐罐。
沈故渊先是检查了一下几只小盒子,一盒檀香,一盒桂花,一盒薄荷,一盒是属于药材的白芷,还有一盒,是绿色的茶叶。
一旁的地上,有个小盆子,盆子里是前几天就泡好了的草木灰水,现在已经澄清好了,杂质全都沉了下去,只剩下麦芽糖色泽的清透的碱水。
没错,沈故渊要做香皂。
在他上辈子那个时代,大量生产肥皂的厂家,制作肥皂的主料主要用的是氢氧化钠和各种油脂,油脂是什么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氢氧化钠么,其实就是烧碱。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这种东西,但是沈故渊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代替氢氧化钠,那就是草木灰泡出来的水,天然安全。
叫了个厨房的婆子帮着生了火,沈故渊用勺子舀了几勺草木灰水倒进了锅里,按比例加上一定量的蓖麻油一起加热,因为是试验性质的,第一次他并没有做太多。
皂液需要一边加热一边搅拌,沈故渊也没让别人弄,自己亲自动手,他虽然知道制作香皂的配料,但是毕竟没动过手,为了将来着想,必须得把准确的用量给试验出来才好。
一旁桌上的笔墨是早就让康顺准备好的,沈故渊提起笔在纸上记录数据。
模具是木质的,长宽都只有四厘米左右,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精致小巧,也是沈故渊画了图纸,让康顺去找木匠做的,有方形的,五瓣梅花的,爱心形以及四叶草的。
皂液呈半固体状的时候,沈故渊用小勺子舀了一指甲盖儿的盐放进去,加碾碎了的茶叶粉末,搅拌均匀,水分蒸发得差不多了,就倒进抹了油、且垫了纸的模具里。
因为茶叶得来的最容易,所以沈故渊用它来做第一次的试验,而加盐,是为了防腐。
其余的那些香料都有点儿贵了,特别是檀香,他才舍不得现在就用,至少要等到绿茶皂成功做出来了,沈故渊才会做檀香的。
要知道,他成为驸马的时候,根本就是身无分文,好在驸马还有一份月例银子,一月二十两。
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二十两银子够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用上好几年了。
但这是在京城啊!沈故渊还顶着个驸马头衔,二十两银子连他今天身上穿的这一身行头都买不到!
还是穷啊!
沈故渊弄好了第一批的香皂,又犯愁了,这些香皂至少要晾上一个月才算成熟,因为香皂里面含有碱,需要时间来让里面的碱性挥发,用来洗脸的时候才不会有刺激性,这也就等于要过一个月才可能找人卖出去。
而他做模具买香料买油脂打赏下人,就已经花了十多两银子了,他身上就剩下不到十两银子,这个月可要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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