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米高空, 一切瞬息万变,强烈的气流骤然涌动,扎西一出舱门, 强大的气压让他像个陀螺般转来转去。
年轻的脸上满是豆大汗珠, 扎西大脑无法放空, 直直往下坠,下落速度如此之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背上的降落伞没有打开
没有打开
为什么没有打开
扎西这一辈子从没坐过飞机,也没见过飞机,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人可以飞这么高, 他满手心是汗,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怎么办
他按照训练时做的,下意识拿伞刀去割胸前的备用降落伞,可是没有撑开, 也没有撑开他的手臂好像被绳索缠绕住越缠越紧
完了
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他
扎西已经哭了出来,一边慌忙去挣脱,好像已经闻到了粉身碎骨, 死亡的味道,这一切不过在几秒之间,可又好像很漫长, 很漫长。
“陆中队”
“老陆”
就在这时, 扎西停了一下, 隐约听到了什么。
“扎西”
隐约间,剧烈的风声里夹杂着男人熟悉粗哑的声音,扎西拼命仰头,心里忽然有热气翻涌,喉头酸涩。
可是扎西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惶恐喊着,眼里有泪,“陆队”
“陆中队”
“老陆”
飞机舱门口,刘喜也大惊失色,和老班长对视一眼,急迫地低头往下看。
陆焱没有撑开降落伞,他下降的速度和扎西几乎是同步的,两人主伞很快纠缠在一起,以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气流,如果再不撑开伞,两人必死无疑
他们看不清楚。半空中,陆焱面色冷静沉稳,不见半点惶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突然直接将少年后背主伞的绳索狠狠割断,两人的纠缠绳索也立刻分离,霎时间,扎西胸前的副伞终于自动撑起来,降落速度明显放缓。
“陆中队快飞伞啊”
“快撑起来啊”
“我的天”刘喜彻底惊呆了,他们离地大概还有四百米,他看着老乡撑起副伞,这个高度,应该不会有事,擦了擦眼泪,但很快看向陆焱,“快撑开副伞啊陆中队”
陆焱皱了下眉,两人刚才缠绕一起,挨得太近,如果他此刻完全脱离主伞,他的副伞也会自动撑开,可是,扎西就在他正上方,很近很近,他的主伞一旦脱离,一定会对扎西造成第二次严重影响。
扎西那么紧张,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危险。
陆焱衡量过后,看着下面,嘴角极轻地勾了勾,也算是天助他也,下面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陆焱很快做出选择,他静等两秒,下落速度极快,这个高度,应该可以保障扎西的安全。
“快点撑伞啊”
“陆队”
就在最后几秒,他终于撑开副伞,可太低了,太低了百米高空,近乎直线下坠。
“陆中队”
最后一眼,陆焱看了看,那边,扎西应该是安安全全降落了,他终于,也放下心。
“你说什么”
陆夫人声音颤抖,接起电话,满脸不可置信,“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姨,您别急,您听我说,陆少校他是个英雄,因为我们最近是在搞伞降训练,陆队正好是教员”
指导员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还在颤抖, “就太晚了,只剩下十多米但是幸好幸好是落在了湖面上”
指导员说到这里,还胆战心惊,也无比庆幸,同时又带着一种浓浓的敬佩和尊敬。
那是怎样的勇气啊,在高空之上,毫不犹豫地跳下来去救战友;而且还能在那种危急的十多秒中,理智冷静地思索这么多,如果不是只有700米的高空,能再高一些,留空时间多一些,陆焱也绝对不会有事;如果不是保护小新兵,怕扎西再出事,他不顾扎西快些飞伞,一定也不会有事。
指导员语气敬佩至极,也感动至极。
如果没有陆少校,那个扎西必死无疑啊,而现在,人好好地,一点事都无。
“那,那小焱现在怎么样了”
陆夫人听见湖面,稍微宽心些,急切说“落入湖面应该没事吧”
那边顿了一下,“陆少校外伤确实不算严重几处骨折,只是”
陆夫人脸上再没了血色,“只、只是什么”
“他现在正在青海当地医院治疗,我们已经和军区联系过,明后天将会将陆少校直接转移到南城第一医院。”
陆夫人不解,“转院他现在转院可以吗到底什么情况”
“阿姨,您听我说,他的外伤真的不严重,只是骨折,还有些就是就是”指导员说到这里,声音又低涩下来,“因为是在青海高原地形,又是那么高的高空,他开伞太晚了,只是说有了一个小缓冲,还是直接落入了湖面,虽然我们的人很快去救了,但他还是溺水,还因为缺氧导致呼吸骤停,也对、可能也对大脑内部产生了不可逆的损伤。”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可逆损伤”
“阿姨,您先别紧张,治疗这方面,全国你们第一医院是顶尖的,我们这边不权威,很快就将他安全转移,具体怎么样,这个需要反复观察,也需要等待。您别太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
“我不明白”
陆夫人挂断电话,脸色煞白,他在极度的恐慌和震惊中,知道了一点陆焱真的回来了,还是回来,但是回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陆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这么紧张。
她看着墙上的红色喜字,突然觉得很讽刺,本来后天,就是儿子订婚的日子,虽然仓促,但是她相信儿子一定会在众人前给自己一个面子,他们一定会订婚的
顾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焱已经转移到南城第一医院了。她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手还在发抖,坐在车上,旁边是满头大汗的小昭。
“医生有说,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吗什么叫做大脑不可逆损伤”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些,可声音都在发抖,好像不是自己的。
“不知道,不知道”小昭脑子也乱成一团,突然说“顾湘姐,真的对不起,陆少交代的那事情是我没有办好是我没有让陆夫人相信你,你千万别怪陆少”
顾湘摇了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
此时此刻,她宁可陆焱和顾沁风风光光订婚,也不愿意让陆焱出一点事。
上次,在西北,那几个小伙子提过,她当时就觉得跳伞很危险,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任务,可是她没有想到真的出事,而且这么严重。
司机终于开到了医院,顾湘深吸一口气,和小昭一起下车。
他们往顶楼病房走去,顾湘想起上一次,陆焱在这里腿受伤,后来回西北前还抱着自己,那么温柔,怎么会就
如果她当时不顾一切跟着他回西北,或许,他是不是就不用操心这里的事情会不会就
顾湘不知道。
她迫不及待要去看他,可是今天周末,医院人格外多,她等了许久电梯也没人,最后绕到另一边搭上备用电梯。
这里没什么人,空气里挥之不去消毒水的气息,透出医院特有的苦涩,闷窒。
她心急如焚,
刚一下来,要往病房走去,隐约听见隔着走廊的楼梯间里传来两道声音。
声音很熟悉,让她一窒。
“沁沁,你现在应该进去看看陆少,或者去帮个什么忙,你看看陆夫人都急成什么样了哎哟这么会出这样的事啊”
“我我不想去。”
顾沁声音听上去比自己的还无力,还恐慌,但那恐慌,似乎透出另一种意味,“妈,你说这个不可逆的脑受伤,是不是,是不是就会变成植物人啊”
夏翠萍也被吓到,担忧说“这话你别乱说,这个不一定吧,陆少只是暂时性的,肯定会好起来的,你还是进去看看他。”
怎么说,女儿在南城也是陆少的未婚妻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看一眼就溜出来了,太不像话了。
“那万一没好起来怎么办啊妈,肯定差不多了不然的话,那为什么他不在他们军区医院治啊,谁不知道南城第一医院最擅长治植物人啊”顾沁说着噼里啪啦全说出来,
“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好吓人啊,你不知道,他、他、他早上睁开眼了,但是没有反应的,你知道吗那个瞳孔,都是涣散的,特别特别吓人。”
“沁沁”
顾沁是真的害怕,毛骨悚然,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着都快哭出来,“天呐,他要是真成植物人怎么办,我还和他快订婚了要是因为这个我不订了,陆夫人会不会”
夏翠萍说“不能你说什么呢”
“现在陆少情况如何还都不知道,而且陆焱是军人,你应该考虑到这些,像你爸爸你看我陆夫人是急性子,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取消了,是不行的。”
“可我现在不取消,订婚来了那么多亲戚,陆夫人现在没心情跟他们说,让我去处理我一去处理那不就板上钉钉了吗到时候他真成植物人,那我不就更”
“我不要我不要”顾沁真是悔死了。
顾湘听得断续,顺着声音往前,往前探头,楼梯间内果然是她们,她心里焦虑至极,担忧至极,对陆焱心疼至极,听了跳伞的事情,又对陆焱充满尊敬与敬佩,没想到顾沁还在争论这个,一丝怒火浮动在她心上,她再忍不住,刚要上前
看见楼梯间的上方,阴影的暗处,有一个高挑却憔悴的女人人影立在那里,似乎在打电话,那道人影也往下看,同样压抑着崩溃的怒火。
然而楼梯间光影昏沉,之字型楼梯,角度问题,顾沁根本没看见,她越想自己嫁植物人越慌乱,不顾一切,口不择言说出来。
“妈,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我居然安排她和苏向西一起,现在好了,顾湘去嫁了豪门,而我要去嫁一个植物人”她声音压得很小,急死了,自言自语“陆少陆少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你再说一遍”
“你给我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
顾沁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急促的高跟鞋声靠近,一抬头,面部肌肉都吓得抽搐,“陆陆伯”
她恐惧惊慌,两个字刚吐出来,一道耳光突然狠狠劈下来,发出惊人惨烈的“啪”一声,极重。
“你算个什么东西”
“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咒我儿子的死这是你该说出来的话吗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妈,妈”顾沁疼得捂着脸,嘴角还有血,泪水唰得落了下来。
夏翠萍也惊呆了,但也觉得顾沁这话有些过了,顾沁的父亲也是军人,她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将两个人拉开。
陆夫人这两天一直急火攻心,此刻听这样的话,更是情绪崩溃,拽住顾沁骂道,“啊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那个朋友,还有你姐姐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全信了现在我儿子还不知道情况,你就这样子咒他嗯”
顾湘站在原地。
她从来没见过陆夫人这个样子,这么愤怒,这么失态,好像要杀人一般,她愣了两秒,也被顾沁的话气得不行,但也不能让闹剧继续,往前走了一步,“阿姨,先别吵了,这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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