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 我们家又不重男轻女。”
电话那头, 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吗”顾湘头埋在臂弯间, 小声地说“你妈妈一看就很想要男孩子。”
陆焱说“没有。你这就误会她了, 上次我受伤的事她记得很清楚,昨天我给她电话的时候, 她还说生个男孩子将来可是要操碎了心啊,还不如女孩好, 贴心, 还能在身边。”
“真的”
“骗你做什么。”陆焱笑说, 见那边沉默几秒,问“你怎么不说话了都是真的。”
顾湘头歪了歪,忽的笑了出来。
她笑声甜甜的, 有些困倦,但是可爱又好听。
陆焱也乐了, “怎么了你一会笑一会委屈的。”
“孕妇情绪变化大啊,你不知道吗我笑是因为,我想象不出来咱们要是真有个女儿,你带女儿那会是什么样子。”顾湘轻轻哼了一声。
那头一时也安静下来。
还真不是顾湘说, 而是陆焱自己也的确想象不出来带女儿的样子。
小女儿
这些日子, 他想得大半也是如何带儿子,训练儿子,让儿子从小跑步、引体向上、俯卧撑、沙坑就像训练一个年轻的新兵那样, 他从头到尾都想过无数遍了, 唯独没想过女儿。
不是他不想要女儿, 而是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如果真有一个女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打不得骂不得,和顾湘一样柔柔弱弱的,那该怎么相处
天。
陆焱这么一想,莫名打了个哆嗦,真真觉得不是一件简易轻松的事儿。
陆焱摸了摸鼻梁,坦诚说“我应该就会宠着她吧,也不知道该怎么带。”
“这么看,还是儿子好吧。女儿太难了。”
“我觉得女儿最好了。”
顾湘坐起来,听着丈夫有些郁闷的话,撑起下巴,心里轻哼一声,她觉得如果真能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两人又细细碎碎说几句,顾湘挂断电话,喝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将手上的画稿画完,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
今夜静谧温柔。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换了床薄被,被子刚刚拿去晒过,柔软温和,散发出阳光的气息,房间开着一盏橘色的台灯,浅淡的光晕撒落在欧式装潢的主卧里,感觉舒适又安宁。顾湘裹进被子,翻看手里的育儿宝典,想象着老男人带闺女的样子,还真有一种岁月宁和静好的气息。
顾湘不知道的是,在昆明,顾沁正躺在硬硬的病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顾沁看着异乡的天空,心中有一种难掩的紧张,心脏缩紧成一个点,呼吸闷窒,胸腔好似被压了一块沉重巨石,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
她一手搭在腹部,心里惊恐不安。
顾沁不是矫情又传统的女人,自己是被骗了,所以没有强烈的道德感和痛苦的谴责,她性子里就有种肆意和嚣张,也不会觉得什么嫁不出去,以后怎么办等等的恐慌,更不会难过什么一条小生命
她有的是恨意。
此外,距离手术只剩下几小时,她更多的还是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这样的手术,也害怕疼痛。
顾沁坐起来,又躺回去,又去卫生间,又躺回去,脸上都是汗。
紧张,恐惧,不安。
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她实在累得不行,才迷迷糊糊睡去,还没休息几个小时,她又被小护士叫醒,然后在惶恐不安中,进入手术室。
气氛压抑沉重,那股消毒酒精的味道让她身体不自觉轻轻发抖。
此刻,她忽然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她,能带给她一点安心感。
“医生,我不会有什么事吧”顾沁只穿了空荡的病号服,里面什么都没穿,两腿分开,固定在机械上,她大口大口呼吸,愈发紧张。
这种恐惧,让她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
“不会的,小手术。”
医生见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没有一个家属陪同,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安抚道,“别紧张,睡一觉就没事了。”
顾沁颤抖着点点头,望着灼人的手术室的白光,仍旧发着抖,肠胃绞在一起,直到麻醉针打入体内,她才松懈下来。
上午,医院的另一侧,刘喜刚刚好下来。
他走到五楼病房门口,手里拎了只包装精致的布袋,是昆明市一家著名南方菜的外卖,价格不菲,仅包装费就要十五元,都快赶上他一天伙食费了。
他提着吃的走到病床前,有些紧张地敲了敲门。
“顾妹姐,顾小姐” 刘喜紧张,又有一种将好东西送给思慕之人时的迫切之情。
连敲了几下,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刘喜有些奇怪,又敲几下,还是无人,有些失望。
“哎”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刘喜回过头,见是一个之前见过的年轻护士,赶紧问“您好,07床是走了吗”
小护士上下打量他,“没有,哦,你是她男朋友吧我见过你。”
刘喜相貌端正,年轻,身材又好,身上有一种阳光直爽的气质,在医院里也算吸引人,小护士对他有印象。
“呃”
他刚要解释,小护士机关枪一般说道“我说你这男朋友是怎么做的啊她今天做手术,你不知道吗,怎么还来问我她去哪了”
刘喜一愣,也急起来,“她今天手术她在哪”
顿了顿,又急切问“什么手术”
护士莫名其妙瞧他,如看一个傻子,但联想起前几天女病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很快脑补出一出大戏来,“噢,我知道了,你们吵架了是吧”
“也是,不吵架就怪了,你女朋友流产手术你都不知道”护士看看时间,没好气说,“她在旁边妇科四楼,应该也结束了吧,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赶紧去吧你”
小护士还有事,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心里想长得挺阳光怎么这么渣,转身离开了。
“哎谢谢您啊”
刘喜心底满是担忧,急匆匆说声“谢谢”,也顾不上将手里的外卖袋子放下,飞快去搭乘电梯,没走两步,他才定住,猛地反应过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等等。
刚才说什么,
手术
什么手术
刘喜挠挠头,疑心自己是否听错。
但他记忆力甚好,仔细回忆了一下女护士的话,一句一句在脑海里过。
手术。
流产手术。
准确无误,没有错。
四个大字像锤子般敲打在他心上。
可是,怎么会呢
刘喜面部表情陡然僵住,脸色沉下。
他提着手里的外卖,手指一根根攥紧,比执行任务时握枪瞄准时都紧,骨节青白,嘴唇绷着,还在轻轻发着抖。
“小伙子,你到底上不上电梯啊”
里面一个大爷问。
刘喜喉咙被卡住,腿僵硬着迈上去,好半天才说“谢谢。”
妇科就在隔壁楼,和住院部是相通的。刘喜下了电梯绕过去,看见有男人搀扶着女人,有些是脸上带笑,期盼着新生的喜悦,还有些很沉默,有愧疚也有幽怨。
一从没谈过恋爱的大小伙子来这种地方,着实尴尬。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手术室在哪,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哽着他的喉咙,不上不下的,情绪复杂极了,同时又伴随微妙的心疼,还有无法忽略的担忧。
他拧着眉站了一会,收到奇怪不少目光,就在思索着要不要回去等时,一抬头,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尽头。
少女裹着羊绒大衣,面色苍白,抱紧了手臂,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长发披散在肩膀,正缓缓地往这边走来。
她步伐很慢,还有些吃力,神色阴郁又淡漠。
刘喜猛的一震。
霎时间,那种心疼和怜惜占了上风。
一直以来,顾沁都如一朵娇艳华贵又带着刺的玫瑰,可是此刻的她,有一种寂寂的柔弱和冷清,脸上还有伤,楚楚可怜。他再克制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顾沁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继续慢吞吞地走着,术后已经休息了一个小时,她又坐了十多分钟,应该没什么事了,在她后面那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已经平平淡淡回家了。
可是,顾沁就是觉得很累,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倦怠又麻木,好像沉入了冰凉的湖底。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细微的解脱感。
她和那个骗子再没关系了。
她走了一会,脸上都是汗水,喘着气,虚弱地倚靠在墙上,顾沁从小娇气惯了,哪里能忍受这些。
再要继续走时,突然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顾沁莫名其妙回过头,看见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乡巴佬,愣了一下,脸色微变。
“滚”她反应过来,语气差透了。
“我送你回去。”
男人比她高半头,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声音压得很低,普通话还是不标准,土里土气的,只是语调听上去比以前沉。
“你是不是有病啊”顾沁真的很烦,这个时候被熟人撞见,每个毛孔都写着烦,骂道“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啊”
刘喜“别说话了,会进风。”
“你”
顾沁愈发烦躁,脾气一下子上来,用力挣脱,可此刻她哪里有什么力气,胳膊肘被他的大手扣得紧紧的,差点摔倒,紧接着另一只手又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力度不小。
顾沁怒不可遏,挣脱不开更是火冒三丈,最后咬着牙,冷声说“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做什么手术”
年轻男人动作僵了下,下颌微微绷紧,
顾沁脸上浮现一丝讥诮,厌烦说“那你还不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扶着她的两只手松了松,几秒后,又重新搀起她,刘喜也不知道说什么,情绪很复杂,皱了皱眉,手上力度却不容置疑,最终道“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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