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秋风冽冽, 天上飘着淡淡的白云,似缥缈的雾, 又像缠绵的纱,又像软乎乎被人扯开的棉花糖。

    老三带着衙役闯进高府, 高秉仁正在交待管家一些事宜, 下人急急来报, “大人,官府的人在后门把高四他们堵了个正着。”

    高秉仁脸色骤然大变, 从怀中取了他的钱章交给旁边的长随, “你快将此事告之信王府, 让他快快来救我。”

    那长随也知道事情轻重,立刻拱手往外去。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被老三带人拦住, “哪去呀?你们高府可真能耐呀, 大白天就敢杀害朝廷佐官。来人呀!把这高府给我抄了。”

    高秉仁从屋里出来, 冲着老三拱手,“顾捕快可曾带了抄家文书?”

    老三从怀中扯了一张文书丢到他面前, 指着那县令大印, “瞧见没?这可是朝廷颁发的朝廷大印。怎么着,你敢不认?”

    高秉仁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却在下一秒笑了,“顾捕快说笑了。我可是县丞,又不是叛党,怎么会不认朝廷大印呢。”

    老三将文书揣回兜里,“那就行。兄弟们, 快动手!”

    高秉仁抬了抬,将人止住,“不用了。那人是我管家杀的。他刚刚正在向我忏悔,我刚要大义灭亲,将人揪送到官府,你们就来了。”

    管家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主子,浑身颤抖,跪倒在地,却因为家人的性命都握在这人手中,一声不吭。

    老三朝他竖了大拇指,满脸佩服,“到底是高县丞就是有胆识,这么快就找到替死鬼了。”

    高秉仁回之以微笑。就算他知道管家是替死鬼又能如何?他没有证据。现在也不过只敢逞口舌之争罢了。

    却不想老三脸色突然一变,指着高秉仁破口大骂,“混账!你看我顾永苏像是那酒囊饭袋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我这个捕快做什么?”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别给我废话!高府的人都给带回牢房。女眷也不例外。谁敢顾念旧情,替他们求情或是放跑了人,以同谋论处。一块跟他吃牢饭!”

    众衙役集体噤声,不敢不听,默默上前将这些人全都抓了。

    高秉仁再也无法淡定,指着老三,声音抖然拔高,“顾永苏,你敢抓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凭什么抓我?你就不怕信王府的人找你算账?”

    老三哈哈大笑,好似在嘲笑,“你以为我怕他?他信王再厉害又能如何,终归只是个藩王,而且河间府已经不是他的封地,他奈何不了我。”

    高秉仁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猛兽,冲着老三脸红脖子粗地吼吼道,“就算河间府不是信王封地,那他也是信王,是皇上的亲叔叔。你一个小小捕快敢跟亲王做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老三大手一挥,“得了吧,信王被皇上忌惮,已经是自身难保,你觉得他还会管你?老实到牢里待着吧。”

    高秉仁被衙役带走,仍旧不死心,嘴里叫嚣着要他好看。

    高府所有人都被关起来,老三和小四带着衙役开始搜家。

    十几个人将高府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就连密室都搜了个遍,也只搜到三万多两现银。

    要知道贩卖私盐可是冒着灭九族的风险,利润绝不可能只这么一点。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准备搜第三遍时,老二带人来了。

    林云舒从老二那边得知,信王府的私银藏在高府,直觉这是个扳倒信王府的好机会。

    林云舒当然不让,一起跟过来帮忙找银子,凌凌在边上,也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出来的时候,三人迎面碰上崔宛毓,她昨晚担心小四一夜未睡,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醒来时,腹中饥肠辘辘,用了点早饭,心里直泛恶心,只好躺在床上歇息。

    待好了一点,得知相公曾回来过,她便过来问情况。得知三人要帮着找银子,于是也跟着一块来了。

    林云舒几人到达高府门口,老远就看到门口两个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雕刻的栩栩如生。门口左侧的雄狮子右前爪玩弄绣球,右侧的雌狮子左前爪抚摸幼狮。一公一母,看起来十分的威武霸气。

    林云舒上了台阶,进了府里,得知他们还未将银子找到,便跟着一块找。

    高府整体布置奢华大气,但凡有土的地方都已被衙役们掘地三尺,没有土的地方也是经过反复敲击,几乎每面墙和土砖都被挖下一块砖,就怕哪面墙是金子做的。

    即使这样细致,仍是没找到。

    崔宛毓带着如红,站在被翻成废墟的走廊里。

    如红小声嘀咕,“真的有银子吗?该不会是消息有误吧?”

    崔宛毓四处张望,待看到相公满头大汗,时不时打着哈欠,脸上写满倦怠,想来他一晚上都未睡,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不由得也跟着着急起来,“咱们也帮着找找吧。”

    如红哦了一声,眼睛到处乱瞄。

    主仆二人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崔宛毓走到小四身边,从袖子里抽出帕子递给他,“相公,擦擦汗吧。”

    小四接过帕子,将脸上的汗珠尽数抹掉,“这里太乱,你待在家里就好。怎么也跟着一块出来了?0”

    崔宛毓摇头,有些羞涩,“你一夜未归,我担心你。”

    小四笑了起来。

    崔宛毓担心他受不住,便劝道,“你别急,如果他真的藏有私银,慢慢来。一定能找到的。”

    小四摇头苦笑,“慢不了。我以调查真凶的名义把高府的人都抓了,但是还有几个在外头办事的下人没抓住,他们肯定会到府城找信王。到时候信王来救他。我又找不到银子,只能将人放了。以后再想找机会,就难了。”

    高府下人杀人,高秉仁贵为主人,也不过是打一百板子,等他养好了伤,又能回来当他的县丞。

    崔宛毓恍然,她皱着眉头看着大家忙来忙去,也跟着急起来,“我看你们除了门口那两个狮子,就差把高府翻个底朝天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相公直勾勾看着她。

    崔宛毓心里一突,被他用这样热烈的目光看着,脸颊红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又羞又臊,“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四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刚刚提醒我了。你先站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招呼两个衙役转身往外走。

    却不想林云舒正在门口研究那两个狮子。

    凌凌站在一旁用她的宝剑砍那狮子,围观百姓瞧见这一幕,冲着她指指点点,“真是造孽哟,居然连人家的镇宅石狮都不放过。”

    老二跟在小四后头从里面进来,瞧见娘子正用那柄宝剑砍石头,心疼得不行。这可是价值千两的宝剑,居然被她这么糟蹋。

    老二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老三,快出来帮忙!”

    老三从里面跑出来。

    林云舒正要找他,指着这石狮子,“老三,这狮子和下面的石柱是分开的,你看看能不能搬得动。”

    学过化学的人应该都知道,银子的密度远比石头的密度大得多。

    如果这个狮子是石头做的,估摸着能达千斤,老三力大如牛,倒也搬得动。

    但如果是银子,就超出老三的范围了。

    老三将宝刀交给二哥,扎稳马步,长舒一口气,憋着劲儿紧紧抱起雄狮子,用尽吃奶的力气,这狮子还是纹丝不动。

    老二咦了一声,围着这狮子转了两圈,捏着下巴惊奇,“这石子可比你们镇远镖局门口的狮子小了一圈,老三,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饱饭啊?”

    老三朝他翻了个白眼,再次发狠,还是搬不动。

    他松开手,无力摆了几下,“不行,这狮子太重了。我搬不动。”

    林云舒眼睛亮得惊人,双掌相击,“搬不动就对了!”她立刻让衙役到里面找锤子,“待会儿你用锤子试试,看看能不能敲动。”

    老三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狮子,不可思议道,“娘,你是这说这里面是银的?”

    “只是猜测!你且试试。”林云舒暗自算了算,如果里面真是银的,那这狮子充其量也不过三千多斤,也就是三万多两,两个狮子也只有七万多两。

    这些银子还是不够多。

    衙役很快从里面拿出一个大锤,这种锤子一般都是打地基才会用到的,也不知这衙役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老三歇息过后,浑身又有了劲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看,他举起坠子狠狠往那石狮脸上砸去。

    石狮表面是青石,被这么重重一砸,自着力点向四周鬼裂,只是里面并没有银子。

    “再砸!”林云舒狠狠,又吩咐道。

    老三点点头,又是一锤砸下,老三期待的白光没有,倒是露出黄澄澄的金子。

    小四刚刚一直烦躁,忧虑,彷徨的心终于在此刻踏实下来,他摸了摸那露出来的一点金光,忍不住湿了眼眶,“咱们终于成功了。”

    天知道扳倒这两人花费了他们多少精力。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给他使坏了。

    老三咧嘴大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奶奶的,可真会藏啊。”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硬是没人知道这里藏着这么多的金子。

    看到金子,老三刚刚用完的劲又源源不断回来了,他哐当几下,青石碎成几瓣,露出里面同款雄狮子,将旁边的碎石都清理,老三想要抱起,却发现这金狮虽小了三圈,却还是抱不动。

    小四立刻招了两位衙役,“拿绳锁过来,扎结实了,运回县衙库房。”

    一阵狂风吹来,飞石尘土糊人眼,却挡不住大家看戏的好心情,众人议论纷纷,冲着高府指指点点。

    老三很快将另一个石狮子打碎,又取出一个金狮。

    老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金子,眼睛都晃花了,“娘,这得多少两啊?”

    老三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得问这金子多少斤。”

    找到金子,老三让几个衙役将高府封了,便抬着金狮打道回府。

    许多百姓得知高府门口的石狮子里藏着两个金狮子,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不到半个时辰,城中百姓全都知晓此事,话题度直逼雁山土匪被抓,成为全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到府里,小四吃了中饭,歇了个晌觉,以最快的速度审理这个案子。

    那些江湖好汉见到吴江尸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转圜,不等用刑全都招了,很快供出是吴江指使。

    甚至还供出他们曾经一度帮过高秉仁拦劫官盐,远不止他们早先认为劫过私盐。

    小四将土匪案和劫囚案的犯人都定了罪。

    而高秉仁虽说逃脱杀害吴江,却解释不清他家中为何会有两个重达三千斤的金狮。

    他这边不肯招,但高夫人却受不住苦,招认,这金子是贩卖私盐所得,信王还参与其中。

    小四将高秉仁打入死牢,只待将卷宗呈上去,就会判刑。

    高秉仁入了牢房,小四便推了自家二哥当了县丞。

    兄弟三个一起同心协力管理县城,倒叫老大一人在外面。

    不过他也不气馁,反而安抚他们,“我娘打算让我开铺子了。”

    吴江这一死,吴娘子准备变卖家产,回归祖籍。

    林云舒已经从吴江手上买到两间合适的铺面,地段都是极好的。

    一间用来开饭馆,一间用来开武馆。

    开饭馆,大家都想到了。只是开武馆倒让人意外了。

    林云舒早就打算好了,“盐俭县离金国太近了。那些守边关的将士与我们也没什么交情,要是有个万一,咱们盐俭县可就孤立无援了。不得不防。”

    小四没想到母亲居然想得这么深远,但是想想也确实挺有道理,“那就依母亲。”

    晚上,林云舒待在自己房里写信。过几日族人就要回家。林云舒让族长好好照顾这些死去的族人。

    她让族长将自己的分红,从中取出千两银子,每家给两百两,算是她个人的补偿。

    这些人若不是跟着他们一起走,也不至丧了性命。

    耽误了这么久,族人及镖师们都归心似箭。

    老三没有跟着一块走,“娘,我已经跟二当家辞职了,我要留下来帮四弟。”

    林云舒有些讶异,“那你妻儿怎么办?他们还需要你照顾。我们住在衙门很安全。”

    老三却已经有了打算,“他们待在西风县很安全,可是小四刚当县令就遇上这事。那信王可能不死心。我打算留下来帮帮他们,训练好几位衙役,我再回去。”

    林云舒也就由着他了.

    第二日一早,顾家众人送走了族人和镖师。

    又过了没几日,小四送去府城的卷宗发下来。

    高秉仁的案子牵扯到当朝亲王,崔知府权力不够,已经将案子转交到宗人府,只等那边批复。

    倒是土匪案,崔知府已经批下来,抢劫超过三年以上的土匪全部处死。三年以下判十年。

    偏偏这些土匪都是十年以上,少有三年以上的。

    不过那三个当家的土匪牵扯到高秉仁贩卖私盐案,暂时留下性命,将犯人打入死牢,等上面派人来审问。

    昏黄的天,白云稀稀拉拉飘着,太阳躲进云层里,寒风四起,落叶纷飞。

    盐俭县县城菜市口,刽子手赤着上身,木着一张脸,磨刀霍霍。

    一排二十七个土匪全部戴着脚镣枷锁,一次排开面对大家而跪。

    围观群众一个个看着这些土匪,纷纷朝他们扔烂菜叶子,臭鸡蛋,土坷垃等等。

    有那不少被抢的苦主们激动万分,泪洒当场,跪下来磕头谢恩,“真是青天大老爷。是个好官啊。”

    更有人崩溃大哭,“我家兄弟回乡,去年经过雁山,钱财就被他们抢了,还被他们打了一顿,回来后就一命呜呼了。弟弟啊,你可以瞑目了。”

    “你们这些天杀的土匪。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财,凭什么要被你们抢了去?现在遭报应了吧。你们活该!”

    ……

    场面一时间激动万分,人挤人,越来越多的人欢呼雀跃。

    待到了午时,小四扔下斩令牌,刽子手双手握着大刀,挥刀而下,围观群众大部分都侧过脸闭上眼。

    有那大人也会将小孩子的眼睛蒙上或是抱走。

    砍完后,这些土匪们的亲人早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不肯过来收尸,小四便让义庄的仵作过来收敛,一卷席子直接埋入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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