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退堂,林云舒却没有离去。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前世她姑姑家的孩子就是被人贩子抱走的,害得姑姑一家支离破碎。姑姑更是得了抑郁症,没多久就喝药自杀了。
她捏紧拳头叫住几位苦主,“你们可记得那货郎容貌?”
苦主咬牙切齿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林云舒便让一名衙役寻几张宣纸和炭条。前世,她跟着父母进城讨生活,父母忙于开店赚钱,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就将她送到少年宫,学画画。她对油画,现代画都不敢兴趣,唯一比较感兴趣的就是这素描。
事关孩子,林云舒也没有谦虚,“我颇善画。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那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有个人将信将疑为她寻来了。
林云舒坐到师爷位置上,让他们将犯人的五官特征说一遍。
也幸好这些人记性好,每人记得几样显著特征,林云舒根据他们所述,一副肖像画跃然纸上。
她用的笔很是粗糙,却仿若真人浮现眼前。
那几名苦主指着那画像,激动不已,“官爷,就是这人。就是这人。”
几句衙役忍不住瞪大眼睛,要不是听她亲口寻问,又是当场绘画,他们都要以为她是有什么仙法呢,“这也太像了吧?”
有名衙役乐疯了,冲着林云舒拱手作揖,“请大娘多画几幅,我们也能早点将歹人逮住。”
林云舒也没推辞,一连画了二十几张,直到手都酸了,才想起来问,“你们怎知那货郎没有跑到别地呢?”
那衙役指着其中一位苦主,“他是头一个来报案的,我们当即就已经封锁城门。后来又有几位苦主来报案。城门口这些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出来后无一例外都要经过仔细盘查,我确定这人没有出城。”
林云舒想了想,又给他画了几幅变了装的:带胡子,改变眉型和贴假鬓的。
能想到的,她都画了个遍。
那衙役冲着林云舒一通千恩万谢,而后抱着画像飞快往外跑。
林云舒见事情已了,便带着老大出了县衙,老大跟在后头,“娘,咱们还卖糖吗?”
却不想亲娘突然停下,老大差点撞了上去,险险避开,差点撞到人。
“娘,你怎么停下了?”
林云舒吩咐道,“你就在这前衙卖,我去城东铁铺拿剪刀。”
老大下意识点头说好。只是等亲娘一走,他才反应过来,这地方给摆摊吗?
挠头想了半天,最终他还是决定听娘的话,蹲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旁,大声叫唤起来,“卖饴糖咧,八文钱一斤。”
门口那两名衙役齐齐看他,其中一人走过来,大声斥责道,“这儿不是摆摊的地方。你要卖东西去东市。”
老大小心翼翼看着他,“我刚刚就是在东市被你们抓过来的。我要是再去,你们是不是又要抓我过来?”
衙役一阵无语,为了抓那个卖糖货郎,他们守了二十几天,这人要真去东市卖,那不是折腾兄弟们吗?想了想,“行吧,你就在这儿卖。别跑远了。”
又不能不让人家卖。还真是头疼。
老大心下一喜。
你还别说,这县衙地势真的不错,比他在东市好多了。一会功夫,卖出好几斤。
另一边,林云舒已经到了城东。
将顾守业给她的条子递过去。那铁匠瞧了一眼,从屋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有个妇人瞧见,不由得大惊,“她这剪刀怎么是白的?这是银的吗?”
铁匠摇头,“不是银的,这是花纹钢。这种不容易生锈。”
那妇人来了兴致,“怎么卖?”
铁匠报了价钱,吓得妇人一个劲摇头。嘴里直嚷“太贵了,不值得”之类的话。
林云舒笑眯眯接过来,试了试刀锋,“不错,很锋利,看来你们是用心了。”
那铁匠收了尾款,试探道,“你这剪刀真是用来接生孩子的?”
“那当然。寻常剪刀生锈,很容易伤口感染。”林云舒心情好,笑着回他,看到他手里的木匣子还有个小刀,看材质似乎也是钢,她不由得心中一动。
那铁匠察觉到她视线,将匣子中的小刀递给她瞧,“这是剩下的一点料子,我打成了一把小刀,用来切东西倒也不赖。”
林云舒捡起来,“这个多少铜板?我买了。”
铁匠笑眯眯道,“你就给我一百文吧。这个虽是剩余料子,但也要经过浇筑,反复捶打才制成的。”
林云舒跟他讨价还价一番,最终八十文成交。
两人有一答没一答说着话,就在这时几名差役小跑过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人。
看到林云舒在这里,他微微有点惊讶,却也没有问,而是看向铁匠,“你之前说有个稳婆在你这边定了把花纹钢制成的剪刀,是真是假?”
铁匠看向林云舒。
那差役将视线落到林云舒身上,一眼便瞧见她手中那白花|花的剪刀,“敢问这位大娘可是稳婆?”
林云舒已经猜到他的来意,倒是不扭捏,轻轻颔首,“是,但是我之前只接生过两个。经验着实不足。”
她去看可以,但他们得要有心理准备。
那差役确实迟疑一会儿,却又很快道,“烦请大娘去看看。大人七年才得这一子,着实不易。但凡有一线机会,他都不放过。”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林云舒自然也不扭捏,“那就走吧。”
差役喜不自胜,忙带着她往县衙赶。
老大瞧见亲娘又被差役带回来,以为又出了啥事,忙上前问。林云舒不等他问,给他解惑,“我去后院看看能不能帮忙接生。你在门口等着吧。”
听说是接生,老大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不由轻吁了一口气。
进了县衙,差役不能进后院,便由小厮领林云舒进去。
穿过一条抄手游廊,便到了县衙后院,林云舒见到刚刚还威严肃穆的县令大人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在房门口来回转圈圈。屋里传来女人那凄厉的叫喊声。外面的丫鬟们听着叫声,心惊胆战,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被吓住了。
那小厮上前禀告,县令也不等对方说话,看向他身后,待看到是林云舒时,他脸色怔了怔,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拱了拱手,“烦请大娘好生看看,一切以夫人的命为重。”
林云舒看了他好几眼,能说出这番话,看得出来这县令为人不错。不是那种为了传宗接代就罔顾妻子性命的繁殖癌。
她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言罢,她将篮子放到旁边,拿着剪刀和小刀径直进了房。
房中古色古香的床上躺着一名年轻孕妇,她疼得死去活来,正被两名丫鬟按住肩膀。旁边一名中年妇人正急得满头大汗。
孩子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出来了。
林云舒洗完手,也不废话,立刻上前检查。
当她看到宫口已经开到六指,已经能看到婴儿头发时,探手去摸,果然是绕颈了。而且是五花大绑的绕颈。
婴儿即将咕咕坠地,但脐带已经全部绕颈,没有多余空间让孩子往盆口外挤,婴儿每动一下,孕妇就要疼上十分。
这?
林云舒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她也不敢耽搁,匆匆出了房门,县令立即迎上来,“怎样?”
林云舒迟疑道,“我有一法,有五成把握。你要是觉得可行。我可以帮你试试。”
县令忙问,“什么法子?”
林云舒看向其他人,县令立刻挥人让他们离远些。林云舒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可以用刀子将她的肚子剖开。”
听闻要剖开肚子,县令眼睛都瞪圆了,双目赤红,沉声喝道,“大胆!”
林云舒却不怕他,这个孕妇情况危及,除了剖腹已经没有旁的办法。她据理力争,“我有一味药专用于孕妇,可使她全身麻目,剖肚子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当然孩子取出后,伤口会疼,只要照顾得当,孩子有九成能活,夫人有五成把握。”
县令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才五成!这绝对不行。”
林云舒却道,“大人,若此时将胎儿打掉,那夫人极有可能会没命。”
已经快生才来打胎,用的必定是虎狼之药,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想必县令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迟迟不敢下决心。
但是任由孩子降生,子宫极有可能会滑落甚至大出血,就算侥幸活下来,失了子宫对女人来说比死还痛苦。
县令还是犹豫不绝,里头的夫人情况却不容许他多想,一名丫鬟哭丧着脸跑出来,“大人,请你快点下决定吧。夫人真的快受不住了。”
林云舒不是没看到孕妇死在她面前的。那是她一辈子的恶梦。眼见着又要有一个,她心中很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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