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可以再抹掉零头吗?”秋生把自己的头怼到老板面前,热情地讨价还价:“您真是个大好人啊,把零头抹掉,就抹一下零头……”
衣服店的老板万分嫌弃地抬起头:“都打了七折你还要……”怎么样。
……
久见秋生在他尖叫起来之前抢先抹了一下嘴,把不断从嘴角往外涌的血液擦在自己的袖子上,讨好地笑起来:“大哥,咱们商量一下,抹掉个……”
“没关系吧?”老板拿出手机:“我给你打个急救电话,医药费我给你垫了,以后你打工还给我……”
他鼻子一酸,轻轻拍了拍秋生的肩:“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人拉扯大我的弟弟妹妹,也和你一样腆着脸到处求人……”
“刚才去把头发卖了?”他看着秋生被剪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我第一眼看你就发现你一身都是血,是不是去和别人打架打得一身伤?你都不怕你弟弟妹妹担心……小鬼,真是好面子。”
他想到秋生是在阿七和阿九去试衣间里换衣服时才凑上来商量抹掉衣服的零头,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心酸。
“我们普通人,干不来那种刀口舔血的活,安安稳稳活着,挺好的。”
秋生站在他面前,忽然轻轻笑了。
他依旧在吐血,嘴唇被染得鲜红,然而却在笑。
“我没事。”他轻快地说:“刺客久见秋生参上,主要业务是给人找猫找狗找小孩,现在正处于被追杀状态中。”
从路边拔出一根狗尾巴草,他把狗尾巴草编成一只模样奇怪的丑陋小狐狸:“我以久见秋生的名义祝福你长久平安无事。”
把小狐狸放在愣住了的店长面前的桌子上,他小小声说道:“您瞧着,现在能给我抹除零头不……”
店长:……
“两套童装300,打了七折210,给你抹掉零头,算个200。”他又好气又好笑:“10块钱不用给了,你快滚吧。”
他看见少年从裤子口袋里拣出两张一百块钱的票子给他,笑嘻嘻地到更衣室门口徘徊去了,那个神态动作,就宛如是个色狼似地叫人发笑。
很快,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孩子一前一后打开了各自更衣室的门。阿七“哒哒哒”地跑了出来,往秋生身边大咧咧一坐,翘起脚:“阿秋大叔,这双鞋好干净哦。”
“干净不好么?”
“吾怕弄脏嘞。”
他说话时,阿九打开门。
大概是头发留得挺长,他穿着男童的衣服有点奇怪。
或许是很久没有穿过这种正常的男孩子衣服,他打开门站在那里,一时竟然不敢迈出来。
“走吧。”
秋生恍如看不见他的紧张似的,轻飘飘地走了过去,牵着他的手慢慢让他跟着自己走过来,坐在椅子上。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梳子和一个长布条,随便胡乱梳了几下,就把阿九一头雪白的长发用布条高高系在了头顶。
看着自己的作品,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我们可以开始逃亡了。”
新鲜出炉的男孩子眉眼如玉,长发如雪,然而高马尾辫上却系着一个俗气的大红蝴蝶结。
久见秋生用他的直男审美暗中观察,感觉这个歪七扭八而且极度俗气的蝴蝶结简直是神来一笔的好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还是个正常人的那个世界里,有数目众多的女孩子为了某款换装游戏能舍弃自己身体里一个很是重要的器官——肝。
他们离开了服装店。
阿七忍不住想要踢路边的石子,但是由于脚上是新鞋,所以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烦躁不安。
他满脑子里面打转的都是秋生嘴角的新鲜血色。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只是被自己撞了一下就吐了血。
然后在救阿九(或者抢比较形象?)时,在那群人的包围下,他用某种奇怪的方式使那群人把三个小小的人偶当成他们三个人,然后堂而皇之地当众溜走。
在走路走到一半的的时候,他开始疯狂吐血,甚至七窍都隐隐有流血的痕迹——他看见了,这个人自以为动作小心谨慎的把耳朵里流出来的血擦干净。
他刚刚一定又呕血了。
为什么呢?
这个人难不成是纸糊的不成?
他想到了刚才巷子里那只差点死掉但是又神秘复原的小猫。
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让那只猫恢复了健康,代价就是自己承受了猫身上的毒素。
但是由于他的身体再生能力简直高得吓人,所以这种毒素并没有办法真正伤害到他。
只是让他外在表现为吐了血。
这是什么怪人。阿七想,心情更加烦躁了。
仗着自己很难死去,所以肆意妄为吗?哈,逞什么英雄啊,真是的,明明只是一个又穷又废柴的家伙,完全没有身为刺客应该有的高贵冷艳与神秘啊。
……本来就是。
他扯着新衣服的袖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酸涩。
搞什么啊,刺客……为什么会有他这样子可笑的刺客啊……
在大街上乱拾小孩儿。
主要业务是给人找猫找狗找小孩儿,还兼职大半夜送快递。
拔剑的手都是不稳的。
遇见敌人完全不战,立刻逃跑。
穷到全部钱都放在裤兜里,窘迫到卖头发。
就算伤害自己也要拯救别人,或者说猫。
打折了的衣服也要死皮赖脸地砍价。
还超级好面子。
以为他不知道似的,怎么可能——声音那么大啊,当然是什么都听见了。
刺客,什么样才算是刺客——他的鼻子忽然一酸。
是的,一个合格的刺客应该是像父亲那样的,无情冷酷,一身血腥气味。
他最好藐视生命,目中无人。
他最好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
他最好利落拔刀,血溅七步。
而不是心肠柔软,温暖如春。
可是……那个样子……
他看到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阿九嘴角微微勾着,好像心情很是愉悦,情不自禁地不开心。
凭什么你那么高兴我这么不爽?
他扬起嘴角。
“阿九。”
这是他第一次用“阿九”这个名字来喊这个忽然就挤进他与秋生的生活的讨厌家伙——尽管他也就多了半天,但是多了半天就是多了半天。
就算是多了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他先就是他先。
要不然为什么他叫阿七,阿九叫阿九呢?阿九是排在他后面的。
阿九转脸看他。
他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阿七忽然喊他。
阿七本来想趴到他耳朵上悄悄和他说:“哩拾的那个猫虽然被救了,但是秋生为了救它吐血了,哩这个人好坏好坏呀”这样的话,但是忽然想到秋生在昨天给他搓背的时候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
他在心底说了一句脏话,决定做一个大度的人。算了,不说了,本来那个笨蛋就老是吐血,要是因为他说的这话生气,估计要变成血喷泉了。
此时此刻,他和曾经的阿六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共鸣——“唉,阿秋是个傻子,我不跟阿秋走,阿秋又要上当。”
此时此刻,看着阿九已经转过脸来,而他原本想说的话又忽然决定不说了,于是他只好灵机一动,开始复述瞎话:“我跟你讲,阿秋大叔他结婚了。”
走在前方的久见秋生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早就该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阿九的身份很特殊,从秋生躲在石头后面听到的那几句话而言,他已经大概猜到了。
他的母亲是斯坦国某个贵族家逃婚的大小姐,父亲是仅次于梅花山庄的碧波山庄的前一任庄主。要说他怎么知道是碧波山庄,很简单——碧波山庄的新一任庄主,也就是阿九的小叔叔,很出名,出名到了连他都知道了的地步。
武功高强,杀伐果断,铁面无私。
在兄长与父亲意外亡故之后,以一己之力扛起碧波山庄的大小事务,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尽管他和斯坦国的来人,理论上是阿九的舅舅,在交谈间暴露出了他的庄主之位来的不是很正这个事实。
……知道得太多,可是会死的。
久见秋生都能想象出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他和阿七,阿九,三个人会遭到什么样的追杀。
总之,估计是不死不休——
要知道,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也不是很难想象。众所周知,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锤。信任这种东西有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裂缝,就会分崩离析。
在父兄“意外”身亡后,得到了庄主之位的那位,没有受到质疑的原因,大概是没有人第一个说吧。
毕竟,谣言从来不需要证据。
“大概我的资料已经被翻得底朝天了。”久见秋生冷静地分析道,带着后面的两个小尾巴:“家不能再回,送快递的工作也要不能再做,甚至这个城市不能再待下去。”
“但是我的人际关系,那些人很难翻出来。”
“现在有三条路可走。”
两双孩子的眼睛都因为他的话而盯住他的后脑勺,而眼睛的两个主人也一脸专注。
结果他们听见这个人语气颓废地说:
“第一条,束手就擒,早死早超生。回家呗,想吃点啥就吃点啥……”
所以你鼓舞了一下士气之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个?
秋生捂住了脸……完了,越是紧张越是满嘴垃圾话的本领又被动触发了……
“第二条,逃到海上。”他连忙开启第二支线:“海很大,想要一寸寸搜查过,是很困难的。但是海上会缺乏维生素……”
……所以你竟然已经在担心维生素的问题了吗?阿七感觉自己更加头痛了。这个人简直是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靠谱啊就现在而言……
然后他听见了少年唇角含着笑,语气却危险地说出第三条路:“众所周知,一切悲剧,都是因为当事人的实力不够强大。”
“第三条路,反其道行之。流浪进玄武国内,在荒郊野外潜藏行踪,直到有一天,你们可以击败碧波山庄的庄主。”
他说出话的时候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是或许是由于孩子敏感的心灵,无论是阿七还是阿九都感觉到他心中并不高兴。
“因为弱小而被追赶的像是被咬伤了腿的羊一样,真是……”
“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
“这样的话,就算是我这样的人偶尔也想要变得很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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