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座城市里常见的阴雨天气,路上行人匆忙,各色雨伞点缀着这个由于阴天而宛如蒙上一层灰色纱幔的世界。
一个瘦弱的青年手中撑着一柄不可折叠的老式大黑伞,站在等候电车的站台上面。
他的眼圈有一层重重的黑色,兜头套着一件深灰色的方格卫衣,腿上穿着一条不是很合身的高中生校服裤子。
风雨都是斜着吹过来的,因此他斜着伞朝向风吹来的方向。在伞下,他的大半个身体藏在阴影之中。
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而这种面无表情往往被人误认为是冷酷——事实上只是睡眠不足之类的而已。
由于身材实在是有点削瘦,所以这件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宽大。但是——架不住他本人长得还算是好看,所以还是有等车的小姑娘们悄悄地偷看他,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而至于她们私语些什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而就在如雾的风雨中,这一班电车来了。
这个青年并没有动,仍然像是石雕泥塑一样站在那里,与向前涌动的巨大人流格格不入。这可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他的小伙伴极其迅速地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
“小秋!”她跳跃起来,在裹挟着她的人之间向他挥手。
那个瘦弱的青年于是抬起头来,学着她的样子,也对着她招手——在几乎是无意识地进行这种毫无灵魂的复制粘贴行为后,他犹豫了一下:“云吞?”
被称为云吞的女孩子大概是打算等着这个青年过去找她,然而很明显,她意识到这个家伙事实上毫无波动,于是只好费劲的挤过人群,站到他面前:“喂,都不欢迎一下的吗?”
那个青年含混的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被称为云吞的女孩子笑嘻嘻地收起伞,自然而然地黏到他身上去:“我可是千里迢迢来投奔你的哦,小秋。”
那个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问像“难道对我不失望吗”这样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这对狗男女之间的关系很简单:既是朋友,也将是未来一个月的炮友。
久见秋生,也经常被人开玩笑地称为“活久见”,和云吞是偶然成的朋友。无论是“久见秋生”还是“云吞”,都只是一个网名。
两个人很合拍,于是在三天前,云吞提出了两个人成为一个月的“炮友”这样的请求——久见秋生看似淡然地同意了,然而事实上,他紧张地将自己家里进行了一场大扫除。
他的家离电车的车站并不远,避开人流后,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久见秋生打开门,帮云吞把行李箱子提进客房卧室。
“浴室在哪里呀?”云吞的样子如鱼得水——她甩掉自己的洋装低跟鞋,坐在客房的床上:“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住在主卧里呢。”
“……我去做饭了。”久见秋生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过身去,指了一下浴室的门:“浴室在那里,我已准备好了新的毛巾和洗浴用品。”
他切菜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差点切到手指。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仗着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脸红了。
“啪嗒啪嗒。”沾着水的拖鞋走过来。“啪嗒啪嗒。”沾着水的拖鞋走过去。
没有声音了。
“我踮起了脚尖,当然听不见声音了啊。”背上忽然贴上来了一具躯体,带着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香气。女孩子的声音甜腻腻,带着调笑:“你做了面条啊……是想,下,面,给我吃吗?”
喂……这个话题就十八禁了吧。久见秋生捏着锅铲子的手抖了一下,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很可爱。”他抿了一下唇:“尽管胸很平。”
“……”云吞的脸黑了,她把手伸进久见秋生的衬衫里,摸了摸他的腰:“我,很,大。”
“嗯。”久见秋生不看她,按住她的手,把她从身上拎下来,眼神飘到一边:“现在反悔还是来得及的哦,否则过了一会儿,就算是云吞不愿意,我这个烂人也是会对你出手的。”
他把面条从锅里捞出来,盛在碗里,端到餐桌上,转身去浴室:“我大概会洗半个小时,从这里到电车月台要走十分钟。”
意思就是:如果云吞要走,他是不拦着的。
“这么快的吗?”云吞却有一种古怪的笑容看向了他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久见秋生反应缓慢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在那里吸溜面条的云吞,良久,答道:“大概一个小时。”
“你腰还挺好的嘛。”云吞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是男人的尊严之类的,说久了一点吧?”
“我洗澡去了。”久见秋生落荒而逃。
花洒里喷出的热水冲在他的身上。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肋骨分明,好像有点太瘦了。尺寸什么的,应该,应该是在平均值上面?
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云吞指着他嘲笑他小的场景,瞬间双眼无神颓废地没入浴缸里:“应该不会吧。”
要与女孩子发生性关系了。他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不好了起来——完全没有准备好啊,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尽管已经查了度娘,但是完全没有实战过啊……在他把脑袋里的混乱思绪勉强理清晰之后,浴缸里的水已经有点冷了。
不要害怕!他给自己打了一口气,站起来用浴巾擦干身体,穿上宽大的浴衣,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了出去,礼貌地敲了敲客房的门。
少女身上裹着宽大的情侣款浴袍,浅笑给他打开门。
“你好像和我一样高欸。”她的笑容有种古怪:“你怕疼吗?”
“……?”尽管久见秋生有点茫然,但是还是顺从的被云吞牵着走向床。
云吞扯掉他手中正在擦头的毛巾,丢在一边,把他扑倒在床上,低头亲吻他。
她的亲吻从他的嘴唇开始,一路往下,直到隐秘的地方。
“喂……”久见秋生措手不及,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鱼一样不安地扭动了两下:“别这样,那个……”
“不舒服吗?”云吞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奇怪,有种泉水般的清冽:“我很大的,那等一会儿你岂不是更不舒服了?”
久见秋生:“???”
他感受到了云吞舔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整个人都不好了:“诶,那个地方……”他拉住了云吞的手,忽然把她翻过来压在身下:“我可是个男人啊!”
“这些事情应该我来做才对吧!”
云吞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和久见秋生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像是交颈的鸳鸯一样纠缠在一起,浴衣散开。
久见秋生感觉到身下的女孩子拉住他的手,慢慢往下扯。
他微微抗拒了一下,随后还是任由她引着他的手探进浴衣里。
……
……
……
久见秋生站起来,把两个人纠缠时被推落在地的浴衣拾起来穿在身上,坐在床边思考人生。
“很过分啊。”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云吞意义不明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对,应该说是他了;他轻声问道:“不觉得恶心吗?”
久见秋生背对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在云吞都等得有点烦的时候,他反应迟缓地回答道:“有点。”
云吞笑嘻嘻地拍手道:“你看,我找到强迫你的理由了。”
“但是怎么看,都是个可爱的少女啊。”久见秋生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脸上露出一种挫败感:“竟然……”
好像真的比他还大。
这个糟糕的,无情冷酷的世界。
什么世道,真是的,什么世道!
“是很穷,才做这种事情的吗?还是说纯粹觉得有意思好玩呢?”他有气无力地质问了云吞一句,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巨大的,几乎要将他耳朵鼓膜都震破的声音。
是……爆炸?
谁家的煤气灶炸了吗?
不对,煤气灶炸掉不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一切在他的面前就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一样,像是来到了末日的世界。
窗帘被飓风吹起,露出爬满了网状纹路的玻璃窗。
“咔”,“嚓”。
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本来不应该被听见。
然而久见秋生听见了。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倒映出碎裂成上百块尖刃模样的,向他飞溅而来的玻璃碎片。
他听见墙体承受不住压力而发出的破碎声。
不知道原因,只是下意识地,那一瞬间,他将云吞扑倒在床上,自己像是一只虾子一样弓起身体,把那个性格恶劣的少年挡在自己单薄的身体下面。
玻璃碎片深深地扎在他身上,有的甚至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直接刺穿。
血从他的身体里大股大股地淌出来,就像是不要钱一样,让人难以置信一个人身体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血液。
那些血滴落在云吞的脸上,身体上。
整栋楼轰然倒塌。
不,准确地说,是这一片的地面直接塌陷,爆炸声四起,这栋楼直接解体,钢筋水泥混乱地砸下来。
已经被扎得破破烂烂的身体传来一种失重感,他们在坠落。
“你还年轻呢。”他想,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也好像只说出了一半……因为,巨大的水泥板带着裸露的钢筋直冲而下,把他钉在地上。
巨大的,如同古老传说中鲲鹏遮天蔽日的羽翼挥过天际时呼啸起的风声。
万物陨落的声音。
然后他什么来自于外界的声音就都听不见了。
耳朵的鼓膜,碎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听见自己身体内部骨骼碎裂,听见钢筋带着强大的冲力撕开他瘦弱的身体,在血肉间缓缓摩擦。
他看见云吞沾满血的脸,看见他由于极度紧张而猝然放大的瞳孔。
想要捂住他的耳朵,挡住他的眼睛。不要看,不要听——但当他勉强动了动自己的手时,听到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随后他的手再也不能动了。
他睁着眼睛。那双眼睛黑色中混着浅浅的棕色,很少有人看得清,因为他大多数时候不愿与他人对视。
那双眼在流血。与他额角淌下的那些血液彻底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他没能闭上眼睛。
因为——他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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