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琬被这猝不及防的，额，求婚，刺激得大脑好一阵发懵。
她承认，自己特吃傅时衍的颜，并且通过这段时间说多不多的相处，她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要说是见色起意，那也不算夸张。
第一次见面，他只是四目相对时礼貌性冲自己笑了一下，她就想到了“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第二次见面，她没认出他来，却依旧被他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和那句“不谢”搅得像怀春少女遇见心上人一样心跳加速。
第三次见面，俩人依旧不熟。但她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压抑之下，竟完全丧失理智，竟然对着他这样一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掏心掏肺......
但见色起意归见色起意，但都是暗搓搓，她可从来没想过真跟他发生点什么。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结婚，就更加了。
程嘉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向傅时衍，脸上的错愕完全收不住。
她其实想打趣一般用一句“你逗我玩呢”结束当前这种诡异的局面，但他的表情可一点不像是在说笑，再者，他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然而她发现，除了问他“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也想不出别的更好回应方式了。
“没有开玩笑。”傅时衍看着她，往前踱了一步，稍加思索后再次开口，“我跟你一样面临着家里的压力，也跟你一样并没有不结婚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俩挺合适的。”
程嘉琬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总觉得......结婚是件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事儿，我们互相都没有很了解呢，你这样......”
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那么多情侣爱情长跑若干年都不敢确认彼此就是对的人，她们总共都没见过几回呢，如何得出来这个合适的结论。
“要真谨慎谨慎再谨慎，那很多事情就都做不成了。”
“因为你会发现，想多错多。”
傅时衍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也大致猜到了她想说的内容。虽然知道大概率是要被拒绝，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叫傅时衍，今年满30岁，程序员出身，身心健康，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任关系。家庭背景方面，我是Y市人，户口现在在S市，房子也已经买了，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母亲是小学教师，养父已经过世了。有一点我需要向你坦白，就是我平常工作可能会比较忙，像加班这种有时候会比较难避免......”
他面部表情控制得极好，面上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程嘉琬有种他其实也就是顺口提议而已，要是自己真的拒绝了，他脸上也铁定不会有太多类似失望的表情的感觉。
反倒是她，从他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他开始，她就一直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个梦。这会儿脑子有点乱，说话也语无伦次的。
“这不是问问题的事，我只是觉得这太突然了，都没经过相处就结婚，像赌博......”
“婚姻的赌博，不恰恰是你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对的人的时候，他站在你面前让你做选择么？”
作为一个律师，程嘉琬一直觉得自己口才挺好的，叶女士也常说她别的都不行，就耍嘴皮子厉害。但是现在，程嘉琬发现，自己在辩论这块完全不是傅时衍的对手。他话虽然不多，但一张口，总能直指要害。
虽然说心里很不爽，但是是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程嘉琬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状态，于是她转了话题，“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他看着她，目光有点温暖又有点清冷，“我的理解里，婚姻是人生一个阶段性的成果，现在时间节点到了，所以......但你不用担心，婚姻里该我尽的责任，你有需要到我的地方，我都会尽力。”
“所以，就是我那晚给你发的那个视频里的那个程序员？”许曦终于忍不住打断程嘉琬，“你就这样就跟人走了？”
“不是。”
她当时是很理智地拒绝了的。
拒绝的时候，她还专门留意了他的表情。傅时衍脸上果然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失落，她开车走的时候，他甚至还落落大方地冲自己摆手，提醒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电影即将开场，原本在休息区等待的人儿走了一大波，程嘉琬瞟了一眼搁在桌面的电影票，又看了眼时间，提醒她，“你男神的电影要开始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情看电影？？”许曦捡起桌面的电影票，收进包包的隔层里，继续追问，“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他对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然后你就动摇了？烈女怕缠郎果然说得没错，这程序猿看着一脸高冷相，倒是有几下子啊。”
程嘉琬惊讶于自己闺蜜超脱的想象力，嘴角抽了抽，“你想哪儿去了。”
傅时衍显然不是什么“缠郎”，更不会干死缠烂打的事。那天从4s店离开后，俩人便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而之前的求婚，也像那太阳底下被蒸发的小水滴，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
几天后是叶女士生日。老程在一家三口的群里主动请缨掌勺大任，考虑到自己厨艺不佳，又心虚地改成父女联手。无辜被牵连的程嘉琬当即对自己亲爹亲妈表示了最诚挚的鄙视。
鄙视亲爹是因为某人在追求他老婆时明知自己厨艺不精并且毫无天赋还敢口出狂言“以后家里饭菜我来做，你只需要负责吃就好了”；
鄙视亲妈是因为她这么聪明一女博士，当初竟然真信了这位在厨艺上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的她的亲爹的邪！
真是现实版的，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但鄙视归鄙视，程嘉琬下午还是提前了两小时下班，去元祖取了蛋糕后带着前些天找代购买的叶女士相中的包包便往家里赶。
她这几天住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好处是少了叶女士三句不离找对象的折磨。当然，弊端也有，比如加班回家后，冷锅冷灶，无饭可吃，无汤可喝，也无人守候。
程嘉琬回到家时，叶女士正在客厅里架着姿势练黄梅戏，“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籽。”
叶女士声音条件不错，加上平常练得也勤，唱起黄梅戏来声音甜美又婉转。老程在厨房里头忙得一头热，还不忘在关键时刻配合叶女士，“发了一颗芽。”
“麽杆子麽叶”
“开的什么花”
老程正在厨房里拌一盘秋葵，旁边是一碟已经弄好了的小葱拌豆腐……流理台上还摆着几个打包盒，程嘉琬一眼认出来是叶女士偏爱的那家烧鹅。
对待叶女士，他爹十几年如一日的投其所好。
见程嘉琬进厨房，老程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放在流理台另一角的ipad拿过来塞给她，“不用整太麻烦，咱就简单弄个羊肉烩菜，清蒸鲈鱼，辣椒炒蛤蜊，茄汁油焖大虾，再来一个白灼菜心和干煸芸豆就差不多了……”
“……”她解了ipad的屏幕锁。她爹还挺贴心，知道她做菜不利索，还帮她把食谱下载好了。
程嘉琬瞅着食谱看了几眼，又听老程在一旁兴奋道，“来，give me five～”
别人家的爹啊，都是女儿奴，她爹，是奴女儿……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些年，渣爹在厨艺上还是有进步的。毕竟当年程嘉琬上初中的时候，某人跟叶女士吵架被断了三餐供给，还是使唤她给他煮的方便面，现在好歹会做个小葱拌豆腐还会动手帮她洗个菜。
程嘉琬对着菜谱开始动手做菜。老程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一心二用地跟叶女士对唱，唱了“花好月圆夜”又唱了“广岛之恋”，等她终于弄完一大桌子菜摆桌时，亲爹正拿着麦克风给她亲妈唱“黑凤梨”……
爹妈俩人今儿个心情显然不错，兴致也不错，然而这份其乐融融只维持到晚餐后一小时。
叶女士戴着皇冠，双手合十，第一个愿望希望全家幸福安康；第二个愿望希望央央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程嘉琬在一旁托腮陪着笑。
切完蛋糕，叶女士拿道具把蛋糕边上的草莓加到她碗里，随口问道，“上回你袁阿姨介绍的那个对象，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程嘉琬舀起蛋糕顶上的草莓块，想了想，回答道，“有点矮，我穿高跟鞋他快矮我半个头。”
“那苏阿姨介绍的那位呢？”
“太油腻了，还没人到中年呢就发福。”
“前几天相的那个程序员，你们真的没再联系了？”
“嗯”程嘉琬吃掉那颗草莓，又解释说，“真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没感觉。”
叶栀昀笑了，“你当这世界上那么多一见钟情啊，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感觉，都是觉得还不错就处着，处着处着就合适了。”
“您以前又说，当初在人群里一眼就相中我爸。”程嘉琬喝了一口叶女士泡的柠檬茶，皱眉评价道，“好酸。”
“问题是，你这么些年，一眼相中谁了吗？”
她想说有的，但一想叶女士肯定要追着继续问，也就作罢。
老程在一旁插话，冲叶栀昀道，“你也不用那么急，我们家央央条件那么好，不愁嫁。”
“你懂什么！”叶女士不满道，“你女儿今年都27了，再不抓紧点儿，以后就只能是被人挑三拣四的份儿了，还能找着什么好的。”
程嘉琬咬着塑料叉子出声，“找不到好的那就不找了呗。”
这话可把叶女士刺激坏了，“什么这个太矮那个太胖另一个三观不一致的，我总算弄明白了，你就是存了心的不想找！”
“……”
她闷头不说话，叶栀昀火气更大，怒气之下，也口不择言起来，“当初让你学法律，是想着你毕业了找份安稳工作，结果你非不听话去当律师就算了，还是离婚律师。你知道外边都怎么说的吗，宁愿娶个诈骗犯也不要女律师。”
“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正常人谁没结婚就想着离婚，。”
“那你呢，成天跟离婚的夫妻打交道，婚姻的半点美好没看到，接触的全是那些丑陋不堪，能不受影响才怪…”
程嘉琬动了动嘴，“我没有…”
“我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有没有我能不知道？”
“婚姻大事，一点不积极，让去跟人见个面吃个饭，比登天都难。”
“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寿星为大，程嘉琬并不想因为这事儿破坏今晚的气氛，所以耐着性子没再反驳。
叶女士火气却平不下来。
老程抬手拍叶女士的手臂，想要安抚她，却被她手一挥，“你就知道唱白脸！”
“我这还不是为她好。她现在年轻，是，她有钱，有自己的工作有朋友有我跟你陪着她，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自己一个人是没什么所谓，但以后老了呢。”叶栀昀气着气着，声音开始哽咽，“我一想到等我跟你都走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死都不舍得闭眼。”
程嘉琬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叶女士那句“死都不舍得闭眼”像一把刺入自己心口的尖刀，扎得她心口突突地疼。
她没再说话，盯着电视机里朦胧的画面机械地把蛋糕往嘴里塞，良久，拿起包包，起身，也不看人，“爸，妈，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回来看你们。”
老程在后边喊，“不是说好了今晚在家住么？”
她没应。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老程埋怨叶女士，“好好的干嘛干嘛跟她说这么重的话。”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开门，关门。
******
开车一路飙回“锦绣园”。
程嘉琬洗漱完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酝酿许久也酝酿不出来半点睡意。
她索性放弃挣扎，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倚着阳台的栏杆，沉默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寒意十足，思绪却因着冷风越发清明。
许久，她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拿出手机，在微信的联系人里翻找。
之前为了方便联系，俩人互相加了微信。
程嘉琬在联系人里连着翻了几下，找到傅时衍的微信。她没有给他设备注，所以现在界面上依旧是Elbert-Fu。
她点进他的朋友圈，他看样子并不是个爱发朋友圈的人，近半年只发了十条朋友圈，还大多都是转发的国家货币政策调整，高科技和新兴产业发展方面的新闻。新奇的是，他昨晚这个点微博分享的关于林清玄说的“幸福是喝汽水喝到打嗝，一边打一边微笑，人生多么美好…”
程嘉琬从傅时衍朋友圈退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在对话框里一字一句输入——“那天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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