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最终还是没能顶住花满楼的微笑,无奈地喝完药,就着陆小凤打来的清水洗了把脸,乖巧地坐在床上。
陆小凤懒散地站在一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你有办法能找到狐狸尸体?”
脱离狐鬼任务之后,相当于换了一个人,与任务时的因果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他并不能像是作为狐鬼时那样,感受到肉身。然而他刚刚变成了拘魂鬼。
拘魂鬼手上拿着册子,可以看到亡者的姓名与死亡时间。他没有太多任务对象的记忆,能力还是有的。拘魂鬼再怎么说也是有正式编制的鬼差,通过它来查一些东西,比单纯作为人探查容易地多。
只是怎么跟陆小凤解释是个大问题。
有陆小凤在,花满楼的存在感并不算高,他总是安安静静的,把推理工作都交给陆小凤来做,偶尔补充几句话,看起来是个淡然无争的君子。花满楼太无害了,顾安宁甚至觉得,就算在他面前暴露出身份,也不会追问太多。陆小凤就不行,说不准哪一次,陆小凤就把他所有的身份都给串了起来,通过一些边边角角的蛛丝马迹,扒出他的老底。
顾安宁珍惜现在的生活,他只想把病治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顾安宁低垂着眼眸,沉默的时间有点久,陆小凤问道:“你有办法找到尸体,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现成的理由让顾安宁松了口气,他顺应着点头,“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鬼神之事本来就无法解释,正如同你能看到,而我与花满楼看不到。说不定这种直觉,也是冥冥中的一种暗示呢?我对此知之甚少,做出来的结论如何并不重要。况且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为何会不信你呢?”
顾安宁笑了一下,彻底放心,“原来陆小凤也是体贴的人。”
陆小凤眉头一挑,“喂喂,这么说可就过分了!你醒来之后,不都是我和花满楼在忙前忙后吗?看看你喝的药,还有你的洗脸水,不都是我来弄的?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人,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才觉得我体贴?”
花满楼也笑,“若是有一天陆小凤不再混迹赌场、探查案子,去做个伺候人的小厮,也是能混饱饭吃的。”
陆小凤道:“那我就去花家做小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花七少爷可得善待我。”
顾安宁有点羡慕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友情。他没有朋友,甚至没有正经上过几天学,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自己的小院里,摆弄一下花草和书本。
三个人聊天时,不应当把另一个人排除在话题外太久,花满楼适时止住,没有再接口。
陆小凤道:“安宁,你的办法是什么?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狐狸的骨头被做成了吊坠。”顾安宁闭上了眼睛,摩挲着手下柔软的被褥,“是个剑坠,被送到了南海白云城。”
“先不说白云城……它的骨头只变成了吊坠?没有别的?”
“没有。”
“好吧。”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鬼,这几日匪夷所思的事情足以令他思考,重新反思这个世界的模样,陆小凤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接着道:“白云城城主叶孤城,是个鼎鼎有名的剑客。看来还得跑一趟,只希望叶孤城能好相处些。”
剑客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剑,他们练的是杀人的剑法,剑坠作为装饰,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顾安宁问:“你不打算带我去?”
陆小凤道:“南海距离长安千里远,且不说你的身体受不受得了一路跋涉,单是顾大公子知道我要带你去南海,就得张榜悬赏我的项上人头了。”
顾安宁冷静地为自己争取机会,“你没有办法确认究竟是哪一个剑坠。”
陆小凤道:“一个剑坠和全部的剑坠,对叶孤城来说或许没有区别。”
陆小凤的目光实在太过坚定,顾安宁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到了“想都不要想”五个大字,联系自己前面几次晕倒留给陆小凤的印象,顾安宁也不好意思再整幺蛾子。
“好吧。”顾安宁妥协。他不能保证在去白云城的路上系统不发布任务,痊愈之前,自由是最奢侈的东西。
花满楼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顾安宁的肩膀。
顾安宁很快被花满楼安抚好,压下了低落的情绪。
“我已经习惯了,不必担心,谢谢你。”顾安宁又道:“说起来,你的那个叫猴精的朋友,或许可以帮上忙。”
“司空摘星?”陆小凤眼睛一转,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联,“你想让他偷剑坠?”
顾安宁点头,“他说过,谁给他报酬,他就帮谁做事。”
“这倒是个办法……”陆小凤若有所思,片刻后回头对着顾安宁笑道:“不过在我离开之前,得先送你回顾家庄。”
“……”
顾安宁本来以为,不跟着去白云城,可以等陆小凤走了之后,快快乐乐的在长安城里逛一圈,吃点平时忌口家里不让碰的肉食和甜点。听说长安城里的羊肉泡馍和肥羊煲味道很棒,如果能再来点辣子和胡椒就最好不过了。
所有美好的一切都被陆小凤打破了。
陆小凤说到做到,当天就把顾安宁送回了顾家庄,然后拍拍屁股离开了。
花满楼也跟着一起来到了顾家庄,因为顾安宁想看看,入夜后花满楼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带走的。
顾大公子不在家,顾安宁吩咐下人在自己屋里架了张床。天色还亮,顾安宁便和花满楼聊了些日常,这一聊才发现,他们很有共同话题。
“没想到你竟然有六个哥哥,”顾安宁语气唏嘘,“我只有一个大哥,就被管的这么紧,真的无法想象你在家会被怎么对待。”
他的身体不好,花满楼眼睛看不到,两人都是家中弱势的幺子,得到的关注不会太少。凡事总有个度,像顾安宁这种,连行动和饮食都被控制,束缚在小小的宅院里,前世享受过自由之后,自然会觉得喘不过气。
花满楼笑笑,“倒也还好。几个哥哥比我年纪大许多,哥哥们需要照料家里的生意,大哥二哥三哥也有了家世,许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他已经搬出花家,独自居住在江南的一幢小楼里,那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顾安宁有些羡慕,“我大哥也不常陪在我身边,但是秋棠他们得了大哥的命令,在有些事情上,半点都不肯让步。”他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去了趟长安,又被陆小凤管着,竟然没能四处走走。”
说着顾安宁自己都觉得这点愿望有些幼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你把这些话与顾大公子讲,他一定不会拒绝的。”花满楼温和地安慰他。
“说的也是。”
二人用了清淡的晚餐,又在院子里走了走,终于熬到了夜里。
顾安宁看得出来,花满楼有些精力不济。
舟车劳顿了一整天,他觉得累了,可是花满楼看起来比顾安宁还要疲惫。
“你有没有试过忍住不睡?”顾安宁问他。
花满楼道:“试过……只是每次都撑不了太久便失去意识……”
顾安宁点头,“去睡吧,秋棠他们都在呢,不用担心我。”
花满楼回到床上,很快呼吸频率变得缓慢,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顾安宁打了个哈欠,打开屋门,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清醒了很多。
秋棠提着灯笼过来,心疼地看着他,“二公子累了就早些睡吧……秋棠说句不当说的,混迹江湖的人大都在刀头舐血,您实在不该掺和进来。”
“可是我已经掺和进来了。”秋棠照顾了他好几年,几乎每次在任务中归来,都是秋棠在一旁照顾他。面对秋棠时,顾安宁总能感到安心,他隐约还记得,前世有个胞姐,留下来的印象与秋棠很像。
顾安宁能容忍秋棠的管教,所以秋棠在被顾大公子留在了他的身边。
顾安宁又道:“那些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东西,行事也有一套规则。我既然看到了,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既然二公子都这么说了,奴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还请您保重身体。外面风大,奴婢扶您回屋吧。”
秋棠泡了一壶薄荷茶为顾安宁提神,院子里的下人得了信儿,都在屋里候着,生怕顾安宁遇到危险。
时间过得很慢,顾安宁喝了大半壶薄荷茶,外面依然没有动静,花满楼也睡的很安稳。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将近亥时三刻,门外终于有了声音。
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小姑娘穿过门,直接出现在屋子里面。
她个子不高,脸颊也肉乎乎的,瞧起来天真可爱。只是眼角处一片青色的胎记让她的脸与美丽娇俏无缘,反而有些狰狞。
小姑娘的眼神里透露着幸灾乐祸,进来屋里的那一刻,她还在喃喃自语,“答应我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哦~跟我回家吧……”
秋棠还在顾安宁旁边站着,顾安宁的身体在女孩出现的一刹那僵硬了一下,瞬间恢复了淡然。
他冷冷的看着女孩,并没有说话。
女孩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旁边这个男人能看到自己,也就把目光从花满楼身上移开,直愣愣地看向顾安宁。
在接触到顾安宁眼神时,她忽然长大了嘴,发出尖利的喊叫声:“啊——!!是你!!”
顾安宁被她吓了一跳,如果是作为鬼,他肯定有办法制住小小的怨魂,可惜他现在是人,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做。
女孩抬手指着顾安宁,惊恐地后退两步,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早就死去,恐惧的样子与常人一般无二,“狐狸!!你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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