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蔺年少青涩,在情之一事上反应着实够慢。
他直愣愣地问道:“她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薛正文:“……”
他想起刚回府时,自己还决心不辜负萧玦的美意,将两人有恶的戏码演下去的事。可惜那会儿长林不配合他,这会儿一定要好好演戏。
于是他一拍桌子,怒道:“那贱人欺我,阿翁一定要为我报仇!”
薛正文手一抖,愣了半天。忽然装作没听见似的,拿过一本书来研读。
薛蔺愠怒不改:“我差点就被她杀了!那么高的阁楼,她就那么一巴掌把我打飞出去。她打飞出去还不算,她还把我救了!士可杀,不可辱,她要杀不杀,辱我至此,阿翁,她这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薛正文耳膜被震荡得厉害,偏头痛都被他闹腾出来了。心中怀疑倒是去了大半,但还剩小半耿耿于怀。
他于是强行转戏,面露伤感,似追忆往事般道:“我头一次见到公主时,她还在襁褓里。陛下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疼惜得很,连上朝都抱着。公主也至仁至孝,分明只是个婴孩,但只要离了陛下的手,就一直哭闹不停。别人给她喂奶,她也不喝,只喝陛下用汤匙一口口喂的。”
“公主天生就跟陛下亲近,我们私底下都这么认为。但陛下抱着公主上朝的次数一多,大家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只要臣子们奏请的事不合陛下的心意,公主就会适时哭泣,大家不得不中断奏请。”
薛正文定定望他:“所以,你懂了吗?”
薛蔺不可思议地问他:“懂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她小时候过得惨,长大后别人就该让着她,被她收割性命也不能怨不能叹?我是你亲孙子,还是她是你亲孙女?”
薛正文再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胡子抖了两下,挥挥手:“滚,拿着你那一成股滚。”拿了钱,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薛蔺喜出望外,公主说股份是给他们这群伴读的,实际上就像小孩子从父母亲戚朋友那里领的压岁钱一样,最终是给各个家主的。
他赶紧乖巧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特别有礼貌地拱身一揖,就蹿了出去。
可等他蹿出去,脸上的表情立时就沉重起来。
他替她觉得心寒。
原著中,公主原本有机会干掉刘雍。但刘雍知道皇帝是这个孝女的真正死穴,让人在义宁帝饮食中下了慢性毒。那狗皇帝为了保命,竟跟刘雍合谋起来活捉了一直帮他稳固君权的萧玦!
萧玦被背叛时悲痛欲绝,杀出一条血路杀到义宁帝面前,举剑就刺!到底是亲生父亲,刺下去时剑歪了歪,只刺到他大腿。而义宁帝却狠心地反手用匕首刺入了她的小腹。
她没有死,但心却死了。被架离染血的宫殿时,只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没了我,你也会死的。”
一语成谶。义宁帝为了求得解药,被迫禅位,成了安乐侯。第二年开春就死在了侯府里。
薛蔺原本以为义宁帝是为了保命才出卖萧玦的。但现在看来,皇帝从一开始就对她毫无真心。要让婴儿适时哭闹,小公主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怕是柔嫩的肌肤早被生父掐得处处青紫。
他几乎想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萧玦!
但他不能。他跟萧玦之间,根本就没熟到可以随便议论她生父的地步。更遑论让她相信,狗皇帝未来会害她性命。
他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办法可以破这困局。心绪纷乱之下,草草吃过晚饭,早早地就上了床。
梦里群魔乱舞,梦境纷杂。一会儿梦见萧玦飞出阁楼救他,一会儿又看见她身披嫁衣,缓缓朝他走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一柄利剑凭空出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不可置信地转头去望,竟是义宁帝狰狞着一张脸握着剑柄……
再一会儿,又梦到薛正文指责他与公主走得太近,令人取来家法要打断他的腿。陈氏的哭泣,阿耶的痛骂,还有庶弟薛绍的幸灾乐祸,兵慌马乱到让人心烦!
突然某一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了。
他觉得诧异,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公主坐在他的床前。室内梁上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
仔细一看,那哪儿是红灯笼呀,分明是在灯笼外面系上了绛红色肚兜。烛火掩映透射,室内便成了一片红色灯海。
他怔怔看着那些红灯笼,公主却从怀里掏出又一块红肚兜,问他:“你当初剥走了我的肚兜,如今为何不好好收起来?任它在鬼楼中被人践踏?”
忽然就把那块肚兜覆到了他脸上。她说:“我要罚你。”便俯身相就。
他感到她的唇瓣隔着布料贴上了他的,并一点点香艳地把布料濡湿,推进他嘴里……
他猛地惊醒过来!天光已经蒙蒙亮起,一室红灯笼杳然无踪,就连前一刻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也骤然消失。
他的亵裤却脏了。
他发了半天怔,突然羞耻起来。在昨天之前,他要是做了这种梦,醒来肯定头一个反应就是去骂萧玦“又跑到我梦里来欺负我”!
可今天他不止觉得羞耻,还觉得羞愧。
薛正文昨天才告诉他,她其实从小就在被生父利用,可晚上他居然就以她为主角做了个春天的梦,还把亵裤都弄脏了,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薛蔺你做个人!”他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忽尔觉得她看人实在没眼光,居然跟他走那么近。难道不知道男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吗?
他心情复杂地换了亵裤,躲躲藏藏地自己清洗了一番。然后才开了门,让长林进来侍候梳洗。
吃完早饭,薛蔺就进宫了。但他心情复杂,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难得地叫引路小给使绕了条远路去凌烟阁,免得又跟她“偶遇”。
宫里除寝区外的其它地方虽然可供天子近臣行走,但不管臣子对路再怎么熟,也必定有给使领路侍候。说白了,就是不准人在宫里单独行动。
小给使以为他是想赏景,笑着领他专往风景好的地方走。
凌烟阁建在后苑东部,而西部建有东、西、南海三大人工池,池畔还布置有一些园林性质的殿阁,占地面积十分广阔。
据说玄武门政变那么大的声势,李渊在后苑海池中划船漫游竟无法听闻丝毫动静,就连宫人宦者都来不及跑过来通知皇帝,可见后苑之广之大了。
万里碧空,海池无尽。薛蔺整颗心都安静下来。
可这么美好的时刻,突然一盆水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里外湿透!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去。旁边那座三层高的阁楼上什么人也没有。
他这是……被人泼冷水了?
小给使也被淋到了半边身子,气得不行,大声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贵人?!”
没人回答。
小给使请薛蔺稍候,自告奋勇去拿人。
宫里的宫娥宦侍连仪态都是经过训练的,是谁竟敢从阁楼上往下泼水?薛蔺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就任他去了。
可小给使一层层找过,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出来汇报时,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薛蔺皱了皱眉,眼瞅着就要到早读时间了,他没有备用衣衫只得赶紧返家重新换了衣服再进宫。
自入宫伴读以来,他还没迟到过。今天却因为一泼凉水,坏了他保持的好记录,待会儿还要挨孙斌的罚。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着恼。脚步也不由加快了。
可这回进宫,他连行进路线都不一样了,走到半路,竟又被人从半空中兜头浇了盆凉水。
薛蔺怒了,让人守住出口,自己亲自进旁边楼阁找。可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人。
他压住火气,装作又要出宫换衣服的样子。却在拐过拐角时,藏身起来,偷偷往那座楼阁出口望去。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从楼里出来了。人家走的还不是正门,而是直接从楼上施展轻功一跃而下。
薛蔺看得目瞪口呆,这名宫娥他认识,正是萧玦身边最活泼最敢说的随侍宫女。曾经提议要跟萧玦手拉手困住他,以及后来故意当着他的面跟旁人打趣,说薛二郎是不是已经喜欢公主喜欢到想亲吻她的鞋面了,都是此女。
想起公主昨日的温情脉脉,再想到今天的水泼狗头,他脑子一片混乱。公主难不成是有双重性格?
一时间,他连上课都顾不得了,一心远远缀在宫女身后,想要看看她是如何回禀此事的。
原本给他领路的那名宦者,看到公主身边的人这么对待贵人,心惊不已,生怕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宫闱内幕,竟违规操作,尿遁而逃。
薛蔺也乐得单枪匹马去发现真相。跟了一段后,看到宫女跟人会合,忙蹿得近了些,想偷听她们的对话。
“你这丫头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泼水宫女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去给公主报仇去了。”
“公主需要你报什么仇?”
“公主昨天扮鬼王时,不是押着薛二郎去鬼楼私下里说了些话吗?后来我进去收拾,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
“床榻上一片狼藉,公主的肚兜孤零零凄惨惨地掉在地上。内室还有打斗的痕迹,连门板都被人强行拆去了,放到拔步床上当围栏!床榻需要什么围栏?上面又没有婴孩。唯一的可能就是……”泼水宫女哀哀哭泣,“公主被强迫了!”
莫名奇妙强迫了公主的薛蔺胸口中了一箭,箭尾轻颤,抖得他差点摔在地上。
倒是另一个宫女问出了他的心声:“怎么可能?公主身手那么好。被强迫的人会不会是薛二郎?”
泼水宫女怒道:“司琴姐姐,我们的主子是公主,不是薛家二郎,你替他说什么话?况且,若是公主强迫了他,地上掉的难道不该是男人的里衣或是亵裤才对吗?”
特么……她这么一说,连薛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了。谁能想得到,她会把自己的肚兜拿出来送人的?
司琴张口结舌了半天,粉面失色道:“……那位郎君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公主都敢惹?”
泼水宫女冷哼一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冲动起来哪里管公主是不是帝裔。大纪朝不还出过昏君强霸皇嫂,皇帝老子强占儿媳的丑闻么?”说着又忿忿不平,“公主受此奇耻大辱,昨天回凤阳阁后就闭了门,谁也不见。我……不收拾此人,我实在意难平!”
薛蔺气得差点冲出去跟她一辩高下,可他又不好意思说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强迫了。咬着牙把涌到喉头的血吞下去,转头就要去找公主力证清白。
谁料一转身,萧玦的脸竟然近在咫尺。他这么猛一转头,差点就亲到她脸上去了。
饶是如此,她的鼻息也喷到了他脸上,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她似笑非笑:“原来你欺负我欺负得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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