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场大雨,湿气有点重,在这种情况下吃拉面确实是一件惬意的事。拉面上桌,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是老板特制笋干实在是美味,安室透看了一眼旁边的藤原真央,她毫不拘束地抬起面碗来,吹了吹,然后喝了口汤,眯着眼睛满足的表情像是一只被撸猫的猫。
安室透自己手艺好得没话说,就像是珍馐吃惯了,再见到什么山珍海味也不会觉得惊奇,这家店的拉面确实好吃,但也远没有夸张到“好吃到要死“的程度,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忽然冷不丁地说道:“这家店不会对你有什么纪念意义吧。”
藤原真央倏然一愣,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汤,侧着头朝安室透一笑,“怎么?安室先生也对我青春期时期的情感生活感兴趣了吗?”
“礼尚往来啊。”
藤原真央眯起眼睛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觉得从安室透的声音里听出了点撒娇的意味,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唔,我要是因为年少时期经常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来这家店,现在又带安室先生来怀缅的话,岂不是蛮过分的。”
安室透敏锐地察觉到了藤原真央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打算一味地紧逼,却没想到藤原真央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倒也不是不行,初恋那么可爱的事情,我可不像安室先生一样需要藏着掖着。”面对安室透有些无奈的笑容,她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安室先生太受欢迎,反而不记得初恋对象究竟是哪一个了。”
柜台后面的老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停地对安室透挤眉弄眼,大概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这位小哥,我是过来人,这是一道陷阱题,你别上当。”
藤原真央的面碗里还漂浮着一片青色的菜叶,她用筷子戳了戳之后,好像从千头万绪之中里除了一点思路,讲起了那个令她怀缅,眼神发亮的故事。
“他上的是一所全日制的寄宿学校,只招收男生,”藤原真央贡献出了一个乏善可称的开场白,她舔了舔唇,十分谨慎地构建着自己的措辞:“我们是在一个夜晚,翻墙的时候遇到的。”
安室透愣了两秒,硬生生把“你年轻的时候就翻墙进男校去看青春洋溢的男子高中生“这句话憋了回去,但是藤原真央却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似地,瞪他他一眼:“我哥在那所学校上学!他打包的时候带走了我的作业。”
安室透好似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我当时,大概那么高吧……”她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好不容易爬上了围墙,哪里知道上面居然还有个人啊,吓得我差点又掉下来,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忙脚乱地再次爬上围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我刚才没有出声就是怕吓到你,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我当时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是我夜黑风高打算潜进别人的学校,看起来像是什么不法之徒。”
安室透听得认真,藤原真央反而讲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打量了我一番之后,就说‘你是要进学校,还是你哥哥拿走了你什么东西,藤原同学?’嘛,男孩子嘛,可能一辈子都长不大,就像是安室先生推理时候那种藏不住尾巴,洋洋得意的小表情,让人映像深刻。”
少女时候对于聪敏头脑的崇拜转换成了爱慕,虽然是夜晚,男孩却闪闪发光,挡住了那夜的星辉,仿佛一抹触手可及的月亮。
“总而言之,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就替我跑了趟腿,帮我把作业拿回来。”她说到这儿,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当时他跑回来,双手一撑,特别轻巧地就跃上墙头,还给我用保温杯带了红茶,我就觉得可帅了。”
其实这不是最帅的,后来从墙上下去的时候,她双脚悬空,莫名地开始觉得那堵墙瞬间变高,上半身也没有扶靠的地方,根本下不去。
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看出了她的窘迫,跳回了地面上,朝着她笑了笑,张开了怀抱,对她说:“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见她还在犹豫,又换了种方式,最后藤原真央是踩着他的肩膀,然后又被像个麻袋一样地抱住了小腿,扛下去的。
那种来自少年人的,无所顾忌的善意,一瞬间的失重感,却让人心悸了一辈子。
那个初夏的夜晚,他们两个人坐在墙头上,藤原真央扭头去看身侧的少年,少年微微抬起的下巴紧绷出一个弧度分明的喉结,嘴角勾起的弧度显示出他心情不错,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之中被吹乱,朝外翻卷的发尾看起来有点孩子气。
他坐在外墙上指点江山,“这边是F区的宿舍,那边是教堂,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去做完仪式才上课,神学的教室在这边,我每周三上完神学之后要穿越大半个校区去上拉丁语,所以总是迟到。”
那种男孩子气式的抱怨,可爱的不得了。
安室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藤原真央每当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总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安室透等了许久,追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啊……”藤原真央卖了个关子,好像从漫长的成长经历之中拿出了一小段秘密来和他分享,这个秘密就像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过了十二点就准时消失,她好像从那段沉湎之中抽身,朝着安室透一笑:“后来我就回家啦。”
故事结束得猝不及防,安室透看向她,才注意到藤原真央的目光看向了店里正在播报新闻的电视屏幕上,上面出现了一个皮肤苍白,右偏三七分黑色短发,外眼角细长上翘的男人——
太阁名人羽田秀吉,失去王将头衔。
她极轻地眨了下眼,看不出情绪,只是不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有某种很激动的光芒流过,她凑近安室透说道:“说起这个,我想起了一个谜题。”
她骤然靠近,呼吸就在耳畔,安室透一挑眉,对于她跳跃的逻辑思维已经习惯了,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八百比丘尼,最有可能是什么血型的?”
那是《阴阳师》里的一个故事。
在一个茫茫大雪的夜晚,安倍晴明与源博雅相对而坐,早上的时候,一只黑猫来到源博雅家,邀请他赴宴饮酒,并且请求他带上一把斩杀过五六个人的长刀。
入夜之后,晴明的院子里来了一位身穿僧衣,头戴布巾的女子,她有一双悠远清澈的眼镜,嘴唇薄而冷。
她来请求晴明为她消灾。
女子在大雪之中脱去了衣衫,全身赤/裸,冰清玉洁的身子白的耀眼。
晴明赤着脚,从外廊走到了雪地上,请源博雅持刀,一同站在女子的身前。
女子在雪地中坐下,盘起双腿,两手在胸前合掌,闭目,结跏趺坐
晴明从怀里取出两根尖锐的长针。把其中一根长针,在女子的颈项与后脑之间一下子扎了进去。
然后是腰部。
在女子脊梁骨的下端.晴明把另一根针以同样的方式刺了进去。
“博雅.拔刀!”晴明说道,“她身上寄居了妖物,名叫祸蛇……”
银白色的刀刃,在雪影里放出寒光。
博雅眼看着女子的裸体开始枯萎,好几道沟纹开始出现在她的脸上、身体上,以至全身开始布满皱纹。
眼看着女子就要在他面前变成一个走样的老妪了,一条黑亮的蛇从女子的股间探出头来。
蛇从女子股间现出全身,开始在雪地上爬动。
博雅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力气,将心劲注入手中的长刀。
就在被一分为二的瞬间,蛇倏地消失了。
女子缓缓地站起来。
皱纹难以置信地消失了,还是原来那张美丽而略带忧郁的脸。
这位女子便是传说中从干岁狐狸那里得到了人鱼肉,永远保持着二十岁容颜的八百比丘尼。
她靠向男子卖身而活着,而且只向没有身份的、没有钱的男人。卖身的代价非常低廉,有时为一条鱼就卖身,有时不要钱。
虽然她永远不会老.但岁月会积在那位女子的身体内,因为男人的精/液在她体内,但是不会老,不会死,就意昧着没有生儿育女的必要,所以那位女子的身体是不能怀孕的。接受了三十年不能成孕的精/子,这些精/子与女子身体内积存的无法老去的岁月结合,变成了祸蛇。置之不理的话,最后会连女子本身也变成妖物。所以.每隔三十年,就要从女子体内除掉祸蛇。
这个谜语谨慎得过头了,看似很无厘头,问一个传说中的人的血型,但是却用了“最可能“这种适宜猜测的前缀。
“唔,猜不出来吗?”藤原真央看起来有点遗憾,她垂下了目光,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信用卡递给老板,然后略微弯下腰对安室透耳语道:“那就当做家庭作业吧,安室同学。”
说完,她直起身来,收回了自己的信用卡,正待转身要走,却被安室透轻握住了手腕,他一直以来的动作虽然会有暧昧,但一直都很克制地不过线,基本上没什么直接接触,更何况是手腕这种与心脏血脉相连的裸/露部位。
藤原真央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安室透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
安室透不慌不忙,甚至语气之中有几分戏谑:“这个谜面的答案,你自己知道吗?”
藤原真央的手腕还停留在那个被拉住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透过拉面店里的磨砂玻璃看向咫尺之外的万家灯火,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夜晚,干净微凉的风拂面而过,被吹乱的发丝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来路。
她知道谜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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