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1章】第四律者(六)

    大量崩坏能的注入,会使崩坏适格体的体内诞生出律者核心。

    薇拉眼神空茫地躺在手术台上,肉-体的疼痛早就被遗忘,灵魂却还在虚空中彷徨。

    鬼魅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耳畔间呢喃,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除了绝望,便是孤单。

    “憎恨吧,憎恨吧——憎恨这个逼迫你牺牲、逼迫你去拯救的世界吧。”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人类,都是人类——究竟是谁规定的,我必须要为了人类而去死呢?”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值得被爱,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

    “那些痛心的眼神是假的,那些温柔的鼓励是假的,那些都是为了骗我心甘情愿地牺牲而说出口的言不由衷的谎言罢了——”

    “滴——”

    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漫长得有些可怕,薇拉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痛楚都离她而去,但与之相对的,灵魂却仿佛被困进了匣笼里,不得脱身。

    “崩坏。”

    薇拉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呼吸在氧气罩上喷吐出一片白雾。

    “你不累吗?我可是累了。”

    那属于奥托薇拉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轻慢地笑着,蛊惑般地呢喃着:“我就是你啊,我就是你藏在内心深处不敢言说的痛苦啊——”

    “在这个世界上,你唯独爱着奥托,唯独仰慕着奥托。但对他而言,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用来缅怀爱人的工具罢了。”

    “薇拉,薇拉——天地之大,何处才是你的家呢?这个世界,没有人真的爱你啊。”

    骤停的心跳再次鼓动了起来,那有力的跳动宛如一下下握紧的拳头,积压得胸腔内的软肉脏器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没有人爱你啊——”

    “没有人爱你啊,薇拉——”

    痛苦、憎恨、抑郁、悲伤、疲惫、失望、嫉妒……

    无尽黑暗的能量倒灌入稚嫩的躯体,心灵影响了生理,她痛苦得浑身抽搐痉挛,用早已喑哑的嗓子发出了声嘶力竭几近悲怆的哭喊。

    “仰慕着光明的你,却是光明倒影出的暗影,从诞生之初,便属于黑暗。”

    不——

    “温蒂!”

    冰冷得几近行将就木的身体被人拥进怀里,过于纤瘦而并不宽厚的怀抱,却有着滚烫而又灼人的体温。

    “冷静一点,不要让崩坏的意识影响了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符华的手遒劲有力,她拥抱着她,宛如山海难移的磐石,带着山峦般厚重的安全感。

    薇拉只觉得眼前一亮,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美好而又梦幻的场景如画卷一般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幸福的、美好的、快乐的……

    奥托薇拉却哭了。

    她眼里流淌着绝望的晦暗,人世间的光芒再也无法点亮她眼底的天空。

    她嗓音嘶哑地道:“我看见所有人都在阳光下幸福地微笑——”

    ——唯有我的尸骨埋葬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之下。

    2016年6月21日,第四次崩坏于新西兰爆发,原天命A级女武神温蒂检测体内能量超过6000HW,正式确认为第四律者,代号“风之律者”。

    第四律者夺取第二次崩坏战争之后残留下来的两块崩坏宝石,吸取了位于新西兰崩坏能源炉中的崩坏能,形成全新的律者核心。

    女武神温蒂的崩坏适格体质与渴望宝石的匹配度高达78.36%,与静谧宝石匹配度高达82.77%,新诞生的律者核心权能不明。

    2016年6月23日,极东支部圣芙蕾雅学园学院长、天命三位S级女武神之一、约束之键“犹大的誓约”持有者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前往太平洋海域抓捕第四律者。

    随行人员为A级女武神“迅羽”符华,B级女武神“白练”琪亚娜.卡斯兰娜、“绯红”雷电芽衣以及“战车”布洛尼亚.扎伊切克。

    已知情报——第四律者温蒂能力为创造理想流体,辅助能力为生物细胞的创生与凋零,新诞生权能未知,危险等级高达S级。

    “大姨妈——大姨妈——”

    扎着两个白色麻花辫的少女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头,拉长了语调,懒懒散散地道。

    “第四次崩坏具体发生了什么呀?风之律者的权能是掀起暴风吗?”

    每一位律者的诞生往往都会伴随着一次重大的灾难,与此同时,那一片区域的崩坏兽数量也会大幅度上涨,在律者的号令下吹响摧毁一切文明的号角。

    “叫我学院长!”十二岁萝莉外貌的白发少女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侄女,语气沉肃地道,“事实上,情报并不完全正确,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情报不完全正确?”

    雷电芽衣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刀柄,她是逆熵制造出来的人工律者,曾经引发过第三次崩坏,险些操控雷电摧毁了长空市,如今虽然在体内植入了限制装置并且像普通女孩子一样生活,却依旧对过去发生的事情难以释怀。

    “说、说来也有些奇怪,这位名叫‘温蒂’的律者为何有不同的律者核心呢?”

    “官方说法是风之律者夺走了死律的力量。”德丽莎沉了脸,语气颓丧地道,“但真相是,温蒂原本也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是一次律者核心实验的牺牲品。”

    “什么?!”性格大大咧咧的琪亚娜惊呼出声,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而一旁的芽衣也震惊地捂住了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

    “琪亚娜,别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德丽莎心情沉重,并不比几名学生好到哪里去,“温蒂是自愿的,事实上,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也是‘捕获’而非‘格杀’。”

    德丽莎给自己的学生们讲起了温蒂的故事。

    在她的描述里,温蒂是她手底下最出色也最让她为之骄傲的弟子,也是她所认可的有资格去面对这个世界残酷本质的女武神之一。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德丽莎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沉默乖巧,温柔而又心怀觉悟的优秀女武神,她幻想过未来与温蒂一同并肩作战的画面,却从未料到不过短暂一年,老师与学生就落得如今刀剑相向的局面。

    “这也太过分啊!”琪亚娜几乎是愤慨地叫骂道,“一块破石头难道有一个女孩子的幸福重要吗?天命怎么能这样!”

    “这……”芽衣倒是没有立刻下定结论,她也很明白律者核心稍有保管不慎便可能危及许多人的生命,但不管如何,让十岁的孩子背负这些都太过残酷了些许。

    “布洛尼亚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面无表情的少女坐在自己的武-器装甲重装小兔的身上,宛如机械一般说着毫无平仄起伏的话。

    “植入律者核心会让温蒂双腿瘫痪,但是布洛尼亚也站不起来,却也能凭借着外骨骼装甲而获得浮空移动的能力。如果仅仅只是作为容器,温蒂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布洛尼亚的话语过于冷静也过于残酷,但却说中的事实,让德丽莎无奈却也想笑,只能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一个组织的发展,自然有光明也有黑暗。”德丽莎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三人身上的装备,“第二次崩坏结束后,天命组织通过研究第二律者的尸体而研发出了‘时空断裂系统’,它可以在战场上通过极限闪避而唤醒人体极致的子弹时间,令女武神在与崩坏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而你们所使用的合金疾风太刀、合金疾风左-轮,就是天命组织通过研究温蒂体内的渴望宝石而研发出来的量产型武-器,是大部分女武神配备得起的顶尖装备之一。”

    “崩坏伴随文明而生,但文明也因崩坏而成长。”

    德丽莎展开双手,面对着眼前被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几名学生,终于揭开了这个残酷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像光明与黑暗,仰望光明之时不要忘记自己背后的阴影,看见黑暗时也别忘记身后的明光。”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看清它,了解它,接受它……最后热爱它。”

    “那些凛然无畏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女武神,都有着这样牺牲的觉悟。”德丽莎笑着抚上了自己背在背上誓约的十字架。

    “琪亚娜,你有守护的决心,也足够善良,但这份面对世界的觉悟,你还远远不够格呢。”

    琪亚娜有些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一直沉默不语跟在几人身后的符华却突然开口说道:“人类之所以会律者化,是因为他们的心底藏着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琪亚娜微微一愣,就连芽衣都忍不住扫来了目光。

    “但是那个孩子……”符华只觉得胸腔内情绪激荡,有一种炫耀珍宝的骄傲,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闷,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因怜惜而生的柔软,“那个孩子律者化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她体内储藏的崩坏能足够将整个新西兰摧毁,但所谓的第四次崩坏,她连一草一木都没有伤到。”

    初出茅庐的少女们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锤,堵得有些说不出话。

    悲剧与牺牲,本就沾染着令人动容无比的凄美的色彩,而一旦这份凄凉的美丽多出一分坚守的执着,便会在人心深处滋生出无尽的憧憬与向往。

    正如德丽莎和符华所言的那般,那未曾谋面的孩子,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女武神。

    琪亚娜只觉得眼角微微湿润,为了这份觉悟,也为了这个很残酷却也极具美感的世界。

    “琪亚娜是最强的!我一定会打败她,然后带她回学校!让她尝尝芽衣做的饭菜!让布洛尼亚教她打游戏!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她大声宣告着,仿佛誓言一样。

    ——温暖的、单纯的、天真却又荒诞可笑的誓言。

    是藏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被无数女武神守护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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