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
救护车响着鸣笛声,穿过黑夜来到医院,陈丽芸摔了一跤,腰脊椎骨折,医生交代住院医治几个月,最后直接把她推进了病房。
斐梨上下楼的跑,一直没停歇过,忙着给陈丽芸办理住院手续。
乔烟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几乎寸步不离。
夜晚的病人不多,急诊部门不用排队。
斐梨缴费后,径自回到病房。
她准备进门,然而看见里面的场景微讶,忙拽住乔烟的手把她拉到一边,竖起漂亮的手指抵在唇上,“别说话哦。”
乔烟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斐梨偷偷的瞥向屋子,嘴角悬起淡淡的微笑。
安静的病房,窗帘遮住外面的月华。
病床上的陈丽芸闭上眼睛休息,她已经六十岁,气质依旧,岁月的痕迹从未在她脸上停留,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美丽。
旁边坐着一个花白发男人,默默地守在床边。
那是她的爸爸。
妈妈年轻时很漂亮,爸爸那时笑着说:你妈妈是校花,我花了五年时间跟真情实意才追到手。
他们还是那么相爱。
“爸。”斐梨走过去,放下手里的单子,轻声喊着发呆的男人。
斐父抬起眼睛,望着清秀端丽的女儿,恍惚的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疲惫道:“是梨啊。”
“爸,你别太担心,医生说妈妈是轻微骨折,休息一段时间会没事的。”
“我打算带她回家医治。”
“在医院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会恢复的很快。”
气氛有些冷,斐梨知道她爸这个老顽固还记挂着唐欣的那件事,站在他面前,她也是没脾气的服从命令。
夜晚,乔烟睡在边角的躺椅上,斐父已经自己回去休息。
空荡的病房,只有斐梨一个人独自守着陈丽芸。
陈丽芸不能起身,手上再打点滴,吃什么都要人喂。
斐梨给她端来她爱吃的桂花赤豆粥,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口中,叹了口气:“对不起,妈。”
陈女士一听,险些被她一句话给呛晕过去,她女儿可从不会跟她说这三个字,今天是她生出幻觉了?
她佯装咳嗽,扯了扯嗓子说:“年纪大了,难免骨质疏松经不起折腾。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
“我觉得自己很愧疚,从小到大没有认真听你教诲。”而且她还喜欢跟她贫嘴,老是惹她生气。
“教诲?教诲是什么啊。我教书的那些日子,一直教导我的学生,孜孜不倦的去教诲,他们还不是当耳边风,一吹就过了。”
斐梨喃了一声:“你别把我当你那些小学生,我自己做错了,我会认真向你赔礼道歉。”
陈女士但觉有理,点了点头,用手挑开遮在她眼睛上的留海,漂漂亮亮的女孩每天都要养娃挣钱,一定很不容易,“你向来听话,跟你哥不同,这正是我偏向你的原因。这事也怪我,不小心踩滑了才会摔倒,你别放心上,我这不还好好的嘛。”
说完,她又吃了几口赤豆粥,视线瞥向角落里熟睡的小人,露出和蔼的笑意:“烟烟睡着了?”
斐梨说:“嗯,明天还要上学,让她先睡了。”
“之前呢,我不太同意你养她,不过这孩子是相当的聪明呐。你真喜欢她,就留在身边吧,我不逼你了。”
她啼笑皆非,轻声说:“你怎么念叨起来了,一跤让你摔清醒了?”
“是诶,拿走不吃了,我要控制血糖,先睡了啊。”陈丽芸打了打哈欠,扭头瞥向窗户的方向,眼角余光落在角落里的女孩身上,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摔跤不是意外,这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是为她的女儿。
—
六点多钟,斐梨离开了会儿去医院食堂买早餐,
乔烟醒来时,身边没有别人,她身材娇小柔弱,走到床边望着病床的陈丽芸,手指不经意地纠缠在一起。
“阿嬷。”她低低唤了她一声。
陈丽芸睁开一只眼,笑问:“怎么啦?”
“对不起,阿嬷。”乔烟肤色雪白,小小的年纪,除了在斐梨面前随心所欲,面对旁人,更多的是冷漠的一张脸。
陈女士叹了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过你还小啊,有些事要考虑再三,再做选择。”
“我知道了阿嬷,不过——”她睁开黑溜溜的一双眼,黑色扇面的睫毛微掩,眼角向上刁起,露出寡淡的笑,认真地说:“我不会后悔遇见阿梨。遇见她,我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的是……”
“我想要阿梨。”
陈女士吃惊不小,要不是她腰伤着,铁是要从床上跳起来了,“你想要她,你怎么要她?你还这么小,你什么都不懂。”
“阿嬷,有些事无关大小好吗。难道你年纪大懂得就会很多?其实不然,我想陪伴她,留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她回家,我要的只有这些。”
“哎,怪不得我们阿梨拿你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她这个老师会有被晚辈上感情课的时候,“你活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有目标就会去实行。可是,我不同意哦。”
乔烟张了张嘴,压抑着口吻:“为什么。”
“因为你们差距太大了,所爱隔山海啊。”陈丽芸叹了口气,抬起手制止住这个话题,或许她不该开这个口,不该再聊下去。
那将会让她难以承受。
乔烟回到椅榻上补了会儿睡眠,晚上睡在椅子上太难熬,斐梨不走,她也没有办法。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睁开眼,睡眼朦胧,望着眼前的人愣了下。
“阿梨。”
“我在。”斐梨微笑,将手里买的早餐放在她手边,叮嘱道:“这是黑米粥跟包子,快吃吧”。
“你呢。”出口的嗓音沙哑,好像感冒了。
“别担心我,快吃吧。”
斐梨伸手捋了下她的头发,撩开她眼尾处的一缕刘海,凝视眉尾处的痣,轻声道:“吃完了,我送你去上学。”
“嗯。”她乖乖的坐着,吃一口米粥,咬一口包子,细嚼慢咽,腮帮子鼓鼓地动着,眼睛更是黑如墨汁,像只咀嚼菜叶的小白兔。
斐梨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吃饭,竟有几分入神,小公主吃饭真是太乖巧了,简直是一种享受。
—
校园每个角落都飘着冬日冷香,窗户关上都挡不住教室里的寒冷。
乔烟趴在课桌上,有点无精打采地,不停地打喷嚏。
她是真的感冒了,鼻子很堵很不舒服。
教室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闹哄哄的声音,准备下午第一节课的书本。倏地想起什么,她赶紧拿出习题册,趁着午睡时间刷题。
四年级的倍数和因数对她而言太过简单。
六年级分数的四则运算、认识比、圆柱和圆锥的算法,她已掌握齐全。
此时拿出的是一本小学升初的奥数习题册,想起陈丽芸的那番话,她不能轻率对待。
她需要不断的提升自己的能力,追逐着她的身影,与她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不再交错。
班主任下课时,将乔烟叫去办公室拿这次期末考试卷。
一中小学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尖子学校,富二代遍布各班,学生们每次都会拿神色微凝的乔烟打趣。
一中小学的乔烟,人美腿长,学神一枚,老师眼中的资优生,学生眼中的扎扎刺。他们都喜欢她,也非常怕她。
这些歪曲的调笑,跑到乔烟耳中只当空气吹散。
她神色恹恹的将试卷发下去,索然无味地转身去了厕所。
校园的花坛修剪的很漂亮,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砌成的花坛两边是一条鹅卵石道路。她望着不远处一栋挨着一栋的教学楼,一路走过去。
突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声。
脚下一顿,她站在一棵针尖叶树下,朝着操场瞄了几眼。
是一群互相对峙的学生。
让人吃惊的是那些人里,有个身影竟然是成玉,其中的几个女生正是三班的人。
三四个人围堵成玉,这样的气势不是以多欺少么?
刘迪推搡着成玉,推得她连连往后推,“我骂她怎么了,你不服气啊,不服气来打我啊。”
成玉那张脸都被气红了,仗着人多,她只能捏紧拳头,像只被激怒的老鼠。
“你那个朋友乔烟,就是只鸡生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恶心的人,你也跟她做朋友。”
“关你屁事。”成玉咬牙吐出几句脏话,气的不轻。
刘迪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拉了过去,三个人把她摁在地上,成玉痛的呜咽几声,挣扎无果,想大声喊人。
刘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不过,她最近好像被人捡走了,每天都有个女的来接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重操旧业,跟着她妈后面继续卖呢。你看她穿的这么寒碜。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也只配被人骂,永远活的见不得人。”
“你放屁,她才不是!你小心被她听见,她一定不会放过你!”成玉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气不过这些人,奈何一身蛮力被制得死死的。
乔烟顿时看不下去了,她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走出去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刘迪闻声,哦了一声转头看过来,“说野种,野种就到啊。”
“啪!”
乔烟几步来到她们面前,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将刘迪打懵了去。
她阴沉下脸,森森然道:“你再说句,信不信我打烂你的脸。”
“你,你打我!”
“你欺负我的朋友,你就该打。”她从地上将成玉带起身,回头看着这几个同龄的女生,丝毫不畏惧。
刘迪家境好,天天带着小玩意过来吸睛,学生们喜欢追捧她,背地里说了她不少坏话。乔烟一直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她是凭实力上学,没必要跟这群人混在一起。
“刘迪,你怎么说我都没事,欺负成玉就是你的不对,给我向她道歉。”
“我道歉?你是不是有毛病。”刘迪仗着人多,傲气汹涌地往上直窜,一脚踹了上去,狠狠地踢在乔烟的小腿上,狗仗人势道:“我就不道歉!”
乔烟头发随风扬起,纤细的腿上顿生红痕。她虽然纤瘦,身高上压了刘迪一截,她抿着唇,带点不耐烦的意味,咬了咬唇角,手指抵着额头揉了揉,冷声说:“我再问你一句,你道不道歉?”
“我不道歉!”刘迪面容扭曲的地盯着她笑。
乔烟收敛眼角的笑,出其不意地拽住她的头发凌厉地往下扯,一只膝盖压在她的胸前,‘啪啪’几声,连扇她几个耳光。
刘迪痛地啊了直叫,捂住胀痛的脸,四处躲闪。
旁人纷纷吓傻了。
这暴力的场景令人望而生畏,一个个傻在原地。
操场上传来女孩惊痛的呼喊声与哭声。
两分钟一到,乔烟从她身上起身,慢悠悠地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手,像是碰上脏的东西似得,不屑的丢弃,“你的脸跟你的人一样脏,让我恶心。”
“乔烟,你……你敢打我,我妈妈不会放过你的!”刘迪捂住通红的脸,哭得像个大花猫一样,不停地哽咽。
乔烟嗤之以鼻,笑得随性,眼睛澄净而阴冷,忽而弯唇:“刘迪,你信不信我会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打了,而且会让他们站在我这一边,唾弃你这种蠢货。”
“你说什么?”
“你先动粗欺负成玉,辱骂我跟我的家人,哪一样你占理了。校长跟我们说过面对恶势力,彼此要团结一致,不惜一切战胜她们,向你们这三个扰乱学校纪律的人,只会躲起来,哭着回家找妈妈喝奶。”
“你……”刘迪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狼狈的样子显得很滑稽,她死死的咬着牙齿,眼眶通红。
乔烟拉住成玉的手,抬了抬下巴,白皙的脸蛋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颇为冷清。
她略略瞅着刘迪的眼神尽是鄙夷,收回视线,“成玉,我们走吧,让她回去找妈妈诉苦,我们要相信老师正确的判断力。”
“活该!”成玉回头朝她们吐了吐舌头,不想多看刘迪一眼,跟着乔烟后面快步离去。
刘迪这帮人嚣张惯了,第一次被人收拾,自然不服气,然而谁让她们敢欺负烟烟,不知死活。
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半路,乔烟停下脚步,脑袋又在隐隐刺痛,她盯着成玉的脸,心里很是歉疚,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说:“以后她们说什么,你别听不,不要跟她们斗,我要是不在,你怎么办?”
成玉哼了一声,“你是我朋友,我就是不允许别人说你,而且她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乔烟一听,睫毛轻轻颤动,眼睛微亮,心底深处被什么触动了下,暖暖的感觉。
她牵住她的手,嗓音透着一丝哑:“谢谢你,成玉。”
你真是善良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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