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2305年,持续了百年的时(政)溯(行军)之战终于进入了尾声。
时政内部针对剩余本丸该如何处置的问题进行了长久而深刻的讨论,甚至连神道阴阳道的人都坐不住参与进去。最后从平安京流传至今的几大阴阳世家赢得博弈,决定统一将本丸坐标重新编排,结成阵势,数十一组,结成为各个世界的历史监督系统。
只等战争彻底结束,便正式开始实行。
当然,监督岗位该如何分配,什么样的本丸被分配到什么样的世界去这种问题……就要凭各审神者的本事了。
…………
小乌丸从狐之助那里得到了时政的最新公告。
看完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名为小乌丸的太刀诞生于平安初期,经天皇之手赐予平家,以重宝之身见证了那个大家的辉煌与衰亡,之后流落六百多年才又被献与皇室,得以安定。习惯了人世颠沛流离,看透了刀生身不由己,见多了人类良莠不齐……
所以说——他漠然垂眸——时政又要做什么?
狐之助摇尾巴,画着殷红符文的脸上大写的不安,等了许久不见指示,才战战兢兢地低声道:“小、小乌丸殿?”
乌鸦童子模样的太刀终于看了它一眼。
这座本丸有多安静,狐之助的存在就有多突兀。之前的很长时间,这只被时政送来的小动物都处在一种颇为微妙的境地里。既不被本丸生活的刀剑们信任,也并没有受到任何恶意与伤害……如果无视与防备不算伤害的话。
所以这正眼十分难得,让狐之助背上的毛都几乎炸起来。
“狐之助,”小乌丸呼唤它的名字,将每一个音节都慢条斯理的咬住,声音吐露时便过于微妙,甚至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时政必定已单独发来新的通知……你收到了吧?”
狐之助惶惑的瞪大眼睛,一步步后退,想要远离小乌丸,甚至远离这些刀剑这座本丸——
“拿出来。”
“不,没有……”
“拿出来,”小乌丸微微一笑:“别让我说第三遍。”
“……”
狐之助固执的后退,之前还有些摇晃的尾巴现在已经完全僵直,只警惕的盯着小乌丸,好找准时机从这里逃走。但小乌丸铁了心要它把收到的东西交出来,甚至已经将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悬挂的本体刀剑上。
气氛凝固了。
撕破脸动用武力是最下策,但现在已是关键时刻。小乌丸很清楚,时政的先后手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要是连时政的意图都琢磨不到,等待这座本丸的就只有消失这一个结局……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某些同伴甚至会被伺机报复,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尚不可知。
狐之助沉默,颤抖,抽泣,最后呜哇一声大哭出来。
“你们……会受到惩罚的!封印监察者、杀害审神者、嗝儿!你们再伤害别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它边哭边尖叫,颇有些“反正都要死了干脆说个痛快”的意思。但它诞生的时间不长,这座本丸也没有谁会与它交谈,一时间连怎么控诉旁人都不清楚,只能车轱辘一样把这几句翻来覆去:“这是不对的!你们一定会受罚的!你们、嗝儿!你们这样做……”
……成功的把满心肃杀的小乌丸逗笑了。
他蹲下|身,将指节纤细的素白手掌摊开在狐之助面前,索要的意图十分明显。即使哭的惨兮兮的小动物并没有如他所愿交出信函,反而还忙不迭的又往后退了老远,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将小狐狸捞回到身前,似嗔似笑的点了点狐之助的额头。
“原来如此。”他笑的过于昳丽了,将从来没得到过刀剑们好脸色的狐之助迷的颠三倒四。直到胸前铃铛被点了点,狐之助才回神哆嗦着开放了铃铛的使用权限,任小乌丸从里面抽出叠纸质的文件来。
小乌丸眉眼弯弯:“乖孩子。”
狐之助有点怕。
但对方只是最后挠了挠它的下颌,就把它放开到地上,轻巧无声地走开。
狐之助在原地蹲了很久,实在想不通太刀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干脆放弃不想,转而冲着天守阁去了。它看过时政发来的信函,知道将有一位审神者来到这里。虽然因为这座本丸的特殊原因,审神者的到来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但看起来他/她是一定要来的了,既然无法阻止,就去将天守阁打扫一下吧。
总不能让人家一来就不得不自己动手整理住处不是?
——是的,天守阁已许久未曾洒扫,这座本丸,也许久不见审神者了。
偌大的建筑群现在甚至连“监察者”都没有。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没有被称为一座“本丸”的资格。
狐之助啪嗒啪嗒跑上天守阁二层,用脑袋蹭着顶开拉门,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把自己当成抹布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想法……
而小乌丸已经走到了三条刀派附近的茶室门口。
…………
他们这些刀剑啊,不过是曾经本丸的遗留。要说经历的话,其实也差不多。
不过是本丸发生足以导致刀剑暗堕的事件之时,被时政提早埋藏在后花园角落鸟居里的神明苏醒了而已。白衣白发的神明笑意清浅,姿态清贵,自称是诞生自契约中的付丧神,却具有处置本丸中所有刀剑与审神者的绝对权力。
——“违背契约,叛逆公正,已裁定审神者/刀剑男士恶行,判定失格,现予以剥夺灵力处罚。”
——“已联系裁判机关,请耐心等候最终处置结果。”
绝对的武力,绝对的公正,绝对的无情。
神明的姿态,在那位契约付丧神的身上显露无疑。时政的裁判机关似乎就是为了替他善后所设,行动起来雷厉风行,很快将所有事都处理妥当,结果也没有丝毫偏袒人类或付丧神的意思……坦白说,公正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契约的神明笑:“当然不能徇私,当初时政在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之间定下的……”
“就是‘绝对的公正’啊。”
时政:不是我们,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没拟这样的合约!签订之前还好好的,签订之后一看就成了现在这样了!谁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时政怀疑是溯行军那边动了手脚,但一来难度太大,二来这对溯行军并没有什么好处……除了让负责处罚的裁判机关和那些想要保下自家后辈的世家结下梁子之外,对时政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害。
一百多年里,契约忽然变化的问题一直没被解开,那之中甚至还诞生了力量强大的付丧神,时政就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对失格者的处罚并不是结束。本丸需要审神者,战场需要高端的战力。但低灵能力者供养不了太多,高灵能力者也不会缺少所谓的“稀有”刀剑们……再加上些许的抗拒心理,几番分散最后剩下的他们就被统一安排到了这里,组成了一个直属战场的特殊本丸。
战力就是他们的资本。只要他们还厮杀在对抗溯行军的前线上,时政就不会允许有谁对他们动手,一直庇护他们。
但既然时政已经开始安排战后岗位的安排了,他们的价值自然也要消失殆尽,时政的庇护自然也就算不得数……这种时候要是不给自己找好后路,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信函传阅完毕,小乌丸只沉默静坐,捧着杯茶水啜饮。
留给同僚们足够的思考时间。
三日月宗近抬眼,询问道:“小乌丸殿可知晓送信人的具体身份?”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抱着刀坐在旁边的萤丸抖了抖信纸,信函完全是打印出来的,杜绝了从字迹上辨别发信人身份的可能:“也没有什么水印之类的……”
“这不重要,”小乌丸说:“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别无选择。”
“……哈哈哈,说的也是呢。”三日月宗近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陶瓷的底与木质的桌面相碰,发出小小的咯的一声:“既然如此,那还探讨什么?”
这振太刀一向表现随和,新月似的美内蕴入温和的姿态之内,好接近好说话的模样蒙骗过不少人。但在座的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知道他好看的皮子下面是什么样子……都沉默了下来。
果不其然,太刀下一刻便拂袖而去。
只最后丢下一句:“鹤远征要回来了,我去迎他。”
“……”一些刀剑面面相觑,另一些稳坐如山。莺丸身为稳坐如山组代表,只细致磨挲茶杯上的花纹,过了许久才淡淡道:“看来,三日月殿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那么……诸位呢?”
“赞同。”萤丸第一个表态。
“好麻烦,嘛,既然萤同意了,那我也……”萤丸旁边打瞌睡的明石国行嘟嘟囔囔出声,伸手按到脸上把眼镜整个按正,懒散之气溢于言表:“……嗯,赞同。”
萤丸的刀种为大太刀,明石国行为太刀。这两振刀同属“来”刀派,也属于最早进入这座本丸的元老级别。虽然只有他们俩,人数占劣势,但因为萤丸一打三犹有余力的强劲实力和明石国行敏锐利落的侦查与机动,来派在本丸的地位并不低。
他们开了头,剩下的老刀们又态度暧昧,看起来都没什么意见的样子……剩下的刀剑们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小乌丸所想的不止是他自己想到,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即使是孩童体型的短刀都不会把人世想的太简单。
总不会乖乖等死的。
“那么,明日谁与为父去时政……”小乌丸微抬眉眼,在诸位刀剑男士们身上扫过:“迎接吾等的新审神者?”
…………
源赖光最近老觉得自己该退休了……虽然他才刚刚上任时政总务部部长十几年,才刚刚通过各种手段各种途径成为这里的实际掌权者,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
但耐不住队友搞事,每天都气的他心梗气塞,让他在猝死/气死/过劳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神乐要是有一天没哥哥了,就是拜你所赐。”源赖光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冲着黑发蓝眼的巫女微笑,神情无比安详:“八百比丘尼。”
“啊啦……”巫女坐在远远的沙发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大办公桌、一张精巧的茶几,和巨大的空地。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距离非常安全,尤其当办公桌后面坐的是源赖光的时候……
八百比丘尼人畜无害的笑:“赖光大人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比起气场和假笑,大家都是幕后Boss出身,一个敢造神另一个敢毁灭世界,谁怕谁呢:)
“那座本丸不好处理,你知道的吧?”
“啊。”
“那封所谓‘新审神者’的信函,是你写的吧?”
“是的。”
“让你的弟子成为那座本丸的审神者,”源赖光沉下语调:“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八百比丘尼稳坐沙发不为所动:“知道啊。”不就是会让自己心爱的小弟子成为一个靶子,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嘛。
她曼声道:“那又怎么样?”
那孩子,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任他人搓圆捏扁的性子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