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约摸两三岁模样的男娃娃。

    甜甜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对好看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但可笑的是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头发还乱蓬蓬的,活像个喜鹊窝。

    一张小口委屈巴巴瘪着,呆愣愣地盯着颜贝和老龟,一脸不明所以。

    颜贝疑惑不已,她貌似从未听说过老爹有个孩子啊,这又怎么回事?

    “老爹?这是?”她疑惑地打量着小娃娃,十分不解。

    老龟朝她点了点头,废尽了力气想要撑起身子,将紧捂住胸口的手慢慢放下,并努力伸长脖子朝小娃娃挽了挽手。

    小娃娃笑眯眯的朝他扑过来,甜甜地喊了声,

    “爷爷,蛋蛋。”手打开,两枚绿壳鸟蛋平躺在小小软软的手心里。

    “好,小如真乖,爷爷最喜欢小如了。”老龟干皱如树皮的双手颤抖接过小娃娃手中的鸟蛋,紧紧握住,嘴角虽微微翘起,但颜贝还是觉察到一行热泪自老龟的眼角悄悄划过…

    颜贝紧紧捂住了满是泪珠的面颊,努力不让自己含在嗓子眼的哽咽声发出。

    粉嘟嘟的小人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小手笨拙地攀上老龟的面颊,

    “爷爷,别哭…如如,抱抱…”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咿咿呀呀学语的原因,小娃娃嘴中蹦出的每个字颜贝听起来都特别费劲,但听得出小奶音里盛满了见到老龟时的喜悦。

    老龟轻轻捏了捏小娃娃脏兮兮的脸蛋,

    “小如乖,爷爷要拿个东西给姐姐,小如先站到边上自己去玩玩。”

    他乖乖的点点头,绞着小手站在边上甜甜地笑着,嘴角边的小酒窝一触即发。

    颜贝也莫名伸出手去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

    小娃娃倒不哭,也朝她“咯咯”的笑着,颜贝一时竟被萌出一脸血,听到老龟与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老龟颤巍巍从身子底下摸索出一块用金银线绣着火红凤凰的软帕,递给颜贝,“以后小如就交给你了,这样老爹也就放心了,这个帕子你好生收着,以后……”老龟本想说些什么,究竟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如的。”颜贝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包好收进袖中,这才伸手轻轻拉过站着的小如,收起眼泪,冲老龟微微一笑,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小如的身世,老爹不与她说肯定有他自己的顾虑。

    一道强烈刺眼的暖光折射而来,老龟微眯着双眼,面容沉寂而又安详,那闪着泪光的笑容从嘴角一直透入眼底。

    老龟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傍晚。

    她紧握住老龟逐渐冰凉的双手,潸然泪下,回头看向蹲在地上摆弄着小石子的小如,内心更是一阵慌乱,自己现在也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又该如何肩负起照顾另一个孩子的重任呢?她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

    在老龟逝去的悲伤中,消沉了两日的颜贝才恍然记起自己似乎多了个“拖油瓶”,忙不迭的匆匆回到之前老龟所住的地方,将此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拖油瓶”抱走。

    虽然答应了老爹要好好照顾小如,可是她现在还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拖油瓶”的存在。

    可当她看到饿的快要虚脱的小人儿,毫无血色,两眼泛白,如若再去晚些,可真的是回天无天了,她顿时一阵懊恼,也终于明白了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人了,也想着既然答应了老爹,那她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责任,哪怕很难,她也要去试试。

    然而,带娃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容易,她甚至一度感觉到了绝望。

    在她没日没夜的照顾后,“拖油瓶”的身心也逐渐好转起来,可此时的小如与她之前在老龟病重前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并没有她所谓的萌出一脸血的感受,而是活生生在风中凌乱的既视感。

    一日,在又一次接到喜鹊夫妇对她这个宝贝娃娃的控诉以后,她便决定拿出自己的威严出来好好治冶这个小家伙。

    而当她看到小如顶着一张如花猫般的小脸凄惨的回来后,还是被小家伙自带的天然萌点将快要喷出的火花活生生浇灭,但只要一想到如若不告诉他其中的利害,怕是以后还得再犯,也只能板着脸假装生气地训斥道:

    “小如,瞧瞧你这脏兮兮的小脸蛋,姐姐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每日拿回家的鸟蛋都是喜鹊姨母的幼崽,小喜鹊被你带回家,喜鹊姨母都快急疯了,快点把鸟蛋拿过来,还有这次一定要跟我去向喜鹊姨母道歉!”

    说罢,便伸手将紧紧握住的小手扒开,拿出被捂得发热的绿壳鸟蛋。

    小家伙见她头一回这么生气,小嘴委屈巴巴的撅起,包在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般噼里哗啦往下直掉,

    “小如......爷爷......蛋蛋.......”断断续续传出哽咽着的小奶音,颜贝竟破天荒地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颜贝心中一阵涌动,如碧波浪潮般直直扑打过来,激起片片浪花。

    都说小孩的心思最为敏感,她竟也是头一回意识到,龟爷爷的突然离去,她都一时无法接受,更何况小如现在还只是个爱哭爱闹、天真烂漫的孩童呢。

    她走过去轻轻怀抱起眼角边还挂着泪珠的小家伙,环住软软身子的双手似安慰般的拍了拍,

    “小如,乖,不哭,姐姐与你说,喜鹊姨母在孵化小宝宝,如果你拿走她的小宝宝,肯定会着急的对不对,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好吗?”

    颜贝是第一次哄娃,方式也是略显生疏,只能耐着性子说教,她甚至感觉到了有些难为情,所以她纠结地抽出另一只手去挠了挠额间的碎发。

    一缕发丝缓缓飘落,小如吸吸哭的通红的鼻头,小肉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圆溜溜的眸子又回过神来紧紧盯着颜贝,昂起脖子委屈地朝她点点头:

    “鸡鸡,知道了。”

    颜贝此时心中如万马奔腾一般,特么的什么鸡鸡,但随即瞧见小家伙瘪着嘴巴似又要大哭起来,只能耐心的一字一句教着:

    “是姐姐,不是鸡鸡,来,小如跟着姐姐念,姐姐~”

    ‘鸡鸡~”小家伙下子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挥舞起小拳头。

    ‘姐姐~是姐姐~”

    “鸡鸡~鸡鸡~”,

    无数个白眼翻过去,她怕是捡回来个大麻烦。

    ********

    妖族多是闲暇之人,闲来无事便唠唠嗑,顺便八卦八卦最近的俗事,所以她突然有了个娃的消息便如瘟疫一般在大街小坊间急速传开。颜贝本就是心无旁骛般继续做着她的珍珠生意,这些坊间的流言蜚语也就对她毫无什么影响力。对于好事者来说,可以是桩大奇闻,但对于一心卖珍珠的颜贝来说,只不过吃饭时多了副碗筷的事情。

    当然也不全是如此,在她的慢漫人生里,麻烦事是又多出了一成。

    孤寂的暗礁岸边,聒噪的海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狂涌的海水不安的扑腾着,又涨潮了......

    半挽起裤脚低头辛勤劳动着的年轻少女,裸露白皙玉润的脚踝,未有任何遮挡物的双腿直直踏在碧浪中。

    “颜颜,我说你这又是何必,龟老爹随随便便给你塞个孩子,你也啥都不说就接了。你都不知道邻里是怎么说你的,都说这孩子是你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况且如今徐仙蚌又不在家,更没人替你撑腰了,我都替你不值!”海滩边身着豹子皮薄袄的大眼睛少女,一边叽叽喳喳抱怨着,一边仔细地剥着大甜橙往自己以及边上哈巴着小口的小娃娃嘴里边塞去。

    颜贝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转头对着岸边的女子和小娃娃浅浅一笑,笑容竟似镀了金般微微发亮。

    “多宝,你可别这么说,小如在边上听着呢。再说,我不管我们小如,那谁管他呀 ,你管吗?”

    说完,不自觉的哈哈一笑。

    “我可不,我都嫌自己麻烦,这小魔王给我还不得折腾死我,我瞧你啊,是真傻。而且别人说你,你也不去与他们争辩争辩,真是活生生受气!”大眼睛少女说着又随手喂了自己一片大甜橙。

    颜贝愣怔片刻,背过去小声地都囔一声:

    “别人说就说呗,我又没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平静的午后,和风如煦,颜贝静静地晒洗着刚进货回来的珍珠粒子,海滩边大眼睛少女怀抱胖嘟嘟的小娃娃在一边碎碎念叨着,时不时传来的嬉笑声,如银铃般入耳,春日的阳光漫着大海的咸味,寂静且美好。

    ********

    因为小如的突然到来,颜贝又比往年这个时候还要辛勤些。本想着近日新进货的珍珠已有了买主,颜贝早几日前便将珍珠粒子用海水浸泡、打磨好,更是挑拣了一部分成色好的连夜串成了珍珠手链、颈链,另一部分则是磨成珍珠粉。就她多年经营珍珠买卖的经验来说,大多数妖族因为长期日晒风吹都喜欢用打磨好的珍珠粉用来美容或是服用,这样既可以使皮肤白皙顺滑,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珍珠般洁白无暇的光彩。

    而且这两年妖族势力日渐鼎盛,攀比风气也逐渐膨胀,毫不夸张的说,奢靡之风已遍布整个妖界。现如今在妖族界内比的不是吃了多少的凡人,得到多少精元,而是肤浅的比较自己有多少银石或者身戴多少宝物。毕竟他们也随着时光与时俱进,思想也逐渐变化非常,更是“人人”都盼望着做个“金光闪闪”的妖精,就曾经刮过的时髦风潮来说,颜贝笃定今年她的珍珠市场会风靡整个妖界。

    果不其然,当她将今年最新款的珍珠手链加工完成后,找她订货的买家竟还要提前约定好才能如约出货,为了让小如更好的生活,更为了让老爹和还未归来的涂仙蚌放心,颜贝一度独自挑起了重担,更是在挑拣珍珠时磨到手上全起了水泡,没日没夜的串珍珠链子,也是让她的双目红肿不堪。

    夜悄悄来临,颜贝在跳动的烛光下,眯起眼串着手中的珍珠手链,她已经连续三夜未眠了,困倦之意缓缓袭来。

    猛打了几个哈欠,她揉了揉已经红肿的双眼,煎熬不住便准备先去休息片刻,可待她站起后,又突然想起明日还有预定的一百多条珍珠链子和五十包珍珠粉未完工,便又乖乖坐下,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她转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小如,小小软软的身体弓起,小脸猫在被窝中平稳的呼吸着,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捏。

    顿时心情舒畅很多,颜贝极浅的声音扩散在寂静的夜中:

    “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可爱。”

    熬了一整夜,她终于在黎明来临前将预定好的珍珠链子及珍珠粉全数完工,经受不住困意和疲劳,她闭上眼睛小眯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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