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漂亮的粽子
“不可能。”愣了好一会的柚子敛了笑,“怎么可能会是裘四叔。”
薛起朝她探身,四目平视,“你看看我的眼,真的不需要去挂眼科。”
“但怎么可能会是他!”柚子生气了,“你看错了,裘四叔有什么理由杀我?”
“我不知道他纵火的理由,但确实是他。”
柚子也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祖宗,在这个村子里,我只剩下这一个亲近的人了。”
薛起微愣。
柚子的痛苦,远比他想象中要大。
伯父那些人在柚子眼里,比起卫生站的药叔来,还要更疏远陌生。
也就只有裘四叔,在她小的时候就关心她,会给她买糖,带她去玩。在她离乡以后,村里有什么大事都会跟她说。
这次老宅要拆了修路,是裘四叔告诉她的。
奶奶病逝,也是裘四叔来电。
她回来后最关心她的人,也是他。
现在祖宗却告诉她,纵火的人是他。
换个直白的说法就是:
——要杀你的人,是他。
——他要杀你。
——你觉得亲如亲人的人却想你死。
这让柚子怎么接受。
薛起意识到柚子的痛苦,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如果知道他的目的,心里会容易接受。但纵火的人,确实是他。”
柚子明白,祖宗没有冤枉裘四叔的动机,但她也不能轻易接受这个说法,否则对裘四叔来说太不公平,自己也太没良心。
她要查清楚真相,无论结果是证实他纵火的事,还是证明他是无辜的,柚子都需要弄明白。
振作起来的柚子冷静下来,朝裘四叔那边走,“四叔。”
裘四叔停下手上的动作,说,“你怎么还不去卫生站休息,这里有我们,你安心去睡吧。”
“明天就是端午了。”柚子有些怅然,“以前我都会回来陪奶奶一起过,现在奶奶不在了,家也没了……”
“唉,柚子……”
柚子话锋一转,“四叔收留我吧。”
“啊?”裘四叔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笑道,“四叔的家是怎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柚子当然知道,四十大几未娶,二老健在,家里还有个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养在家里的妹妹阿香。
但不入虎穴,怎么近水楼台查出真相。
“唉,我想奶奶了……”
裘四叔想了想这才说,“那就过来吧,让阿香跟你睡。”
“谢谢四叔。”
农村的房子什么都不多,就房间多,家家户户基本每层楼都有房间,但裘四叔的用意柚子明白,真让她单独睡,明天谣言就满天飞了。
裘四叔又说,“你先过去吧,好让他们收拾收拾。”
“嗯。”
柚子从老宅一出来,薛起问,“你不怕他真是凶手?”
“怕。”
“那为什么还要入虎穴?”
“在虎穴里反而安全点,我要是死在他家里,他最有嫌疑。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难做到完美杀人。”柚子又说,“但是祖宗,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是凶手。”
薛起点头,但他不会看错。只是凭他一张嘴,柚子也不会全信。
不过正因为她没有立刻相信,才让他觉得这个小胖姑娘不错,果敢冷静,有主见。
到了中午,裘四叔才和村民回家吃午饭。十余人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把宅子收拾得干净些了。地上的灰和碎瓦碎木都运到了二十米外的空地上,还没被烧完但已经摇摇欲坠的几根木头也被拆了下来,免得砸伤人。
宅子里的东西都尽量搬到半塌的大堂,等柚子回来清点。
裘四叔给这些东西拍了个照,直接发给柚子,才和众人一起离开。
回到家里,裘老伯见了儿子,说,“饭菜在锅里热着,我们吃过了。”
“嗯。”裘四叔在院子里放好铲子,问,“柚子呢?”
裘伯说,“明天不是端午吗,家里要裹粽子,你妈带着柚子和阿香去烧草木灰了。我去把糯米的水倒掉,你吃着先吧,一会来帮忙。”
柚子家乡这一带除了流行碱水粽子,蘸白糖吃的,也会做一些豆子粽,加点肉,做成咸口的。对粽子口味没有统一的标准,没有南北大战的机会。
裘家今天也是做这两种,裘妈把草木灰过滤了两遍,滤出水,把已经浸泡了一夜凉水的糯米泡在碱水里,随后又去烫粽叶,取粽绳,准备豆子。
不浪费一点时间,驾轻就熟。
柚子想起了奶奶,逢年过节也是这样在厨房忙碌,做好吃的给孙辈们。她要帮忙奶奶总说不忙不忙,可自己却忙得像个陀螺。
糯米泡了半小时,裘妈就让裘四叔去院子里摆桌子,把东西都挪到宽敞的院子里,准备裹粽了。
阿香腿脚不利索,但手是麻利的,裹的粽子又好看又结实。
柚子试着裹了个,粽叶怎么裹都不听话,绳子怎么缠都不结实,来回捆了好几圈,看得裘妈和阿香直笑,但也不说她。
倒是在一旁的薛起瞧见,说,“还好你不卖粽子,否则不知道你卖的是粽子还是绳子。”
柚子想怼祖宗,但不好说话,只好趁空白了他一眼,以示抗议。
好歹裹出两个像样的,柚子随口闲聊,“四叔那么忙,今天还去帮我们薛家清扫老宅,我挺不好意思的。”
裘妈说,“乡里乡亲,应该的。你以后回村里,就来我们家,让阿香陪你,别见外,知道吗?”
阿香也说,“是啊,你就当来陪我,我老待家里,都烦了。”
柚子笑了笑,她本意是想跟她们闲扯,打听打听四叔昨晚去了哪里,但听了这话,有些不忍。
大概是害怕打听出裘四叔昨晚不在家的真相,那就更加能证明他纵火的事实了。
柚子心思复杂,一时沉默。
一会裘四叔也忙完出来了,坐下就立刻拿了粽叶卷了个锥形,放米、放肉、放米、卷起、裹绳、打结,连个边角都不露,一气呵成。
柚子看着那裹得分外漂亮的粽子,再看看自己的……算了,别看了,祖宗是对的。
裹好粽子,裘妈就放锅里煮,煮了五个多小时,已经快天黑。
裘妈分了七八袋,让儿子拿去送给亲戚们。
裘四叔一出门,柚子被阿香招呼进来吃粽子。她剥了粽叶吃了一口,糯米带着碱水的醇香,就算不蘸白糖,也越嚼越香。
“好吃。”
“那等会多吃几个。”
柚子点点头,又似随口闲谈,“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四叔去做吗?”
阿香说,“跑腿的事是,还有我的药,都是你叔去拿的。”
柚子说,“昨晚宅子起火,吓死我了,香姨你吓着没?”
“也吓着了,我醒来的时候,那里都烧成火海了。”
“那你是不是立刻叫四叔来救火?”
柚子最后还是说了这话,连一旁的薛起都能感觉得出她呼吸微屏。
“没有。”阿香说,“你叔吃完晚饭就出去了,下半夜才回来。我问他昨晚去哪了,他说过节,有个老同学回来,找他喝酒聊天,后来看见你家失火就跑去救火了。”
柚子瞳孔微震,“哦”了一声,又吃起了粽子。
手里的粽子却没了味道。
吃完晚饭横竖不过七八点,老宅起火是在半夜。
也就是说,那个时间段裘四叔一直在和“老同学”喝酒。
但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从火海跑出来的她,没有闻到裘四叔身上有酒气。
一点也没有。
四叔在撒谎。
纵火的人真的可能是他。
“怎么了,柚子?”
柚子抬头笑了笑,“没什么,有点累。”
“那你去睡会吧,我去地里摘点菜,一会做晚饭了。”
柚子上了二楼,躺在床上发呆。
迷糊中听见院子里有狗叫,她立刻从床上下来,往窗户外看。
一见站在门口的人,她就想当做没看见。
但对方眼尖,立刻看见了她,招手就喊,“柚子——”
嗓门太大,柚子怕惊扰了裘爸裘妈,穿了鞋就下去,“什么事?”
薛二提了提手上的红袋子,“过节,给你拿了几条粽子。”
柚子差点没“哟”他一声以表自己的十分意外,她从小就没吃过二伯家一粒米。他们总是会把好吃的藏起来,生怕她是只小老鼠把东西全吃了似的。
这次竟然亲自送东西来,俨然已经是个好伯父。
柚子也假情假意地说,“二伯这么客气。”
薛二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怪你二伯,你二伯胆子小,也怕事,你大伯一凶,我就害怕了,什么事都跟在他后头跑。”
“哦……”柚子了解了,这是要洗白自己顺便把黑锅往大伯脑门上砸的意思。
“你就看在你二伯娘对你们还不错的份上,大家就和解吧,我们也不会再跟你大伯瞎混了。”
“哦……”
“所以要是村里人问你老宅失火的事,你就……客观些呗,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你知道的,人言可畏啊。”
柚子看着从不对她示弱的二伯父,有点想笑。
她万万没想到,作天作地的二伯父会害怕舆论压力。
柚子没吭声,也不接粽子。薛二揣摩了下她的心思,当即把袋子塞她手里,人就跑了。
——收了我的东西,你可就不能说我坏话了。
柚子又气又觉得好笑,“祖宗,你看看你的孙孙孙孙zei,跟你的孙孙孙孙孙子多不同。”
薛起低头看她,问,“你在说绕口令?”
“我在说冷笑话。”
“需要我配合吗?”
柚子想了想,“要。”
薛起捧腹,“哈、哈、哈。笑完了。”
柚子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心情已然好多了。她拎着粽子进厨房,想起答应要给他烧纸钱的事,说,“祖宗大人,这里没有元宝,但有粽子,你吃吗?”
“我还是更喜欢钱,钱实用,那帮老贼,在地府搓麻将只收元宝。”
说完他还叹了一口气,穷呐。
“可惜老宅的杂物间被烧了,里面还放了不少冥钱。”柚子说着,把袋子放桌上。迟疑了会想到天热,粽子闷着得坏,要解开这塑料袋子才行。
她耐着性子解开袋子,把红袋口子敞开,里面卧了八颗粽子,但模样不完全相同。
但二伯家的活只有二伯娘做,所以粽子不会像她在裘家这样,出现多种模样。
那是别人送给二伯家,然后二伯拼凑出一袋送过来的?
柚子不再多想,指尖还没完全离开袋子,视线就停住了。
袋子里,有两颗粽子包得特别漂亮。
粽子的每个边角都裹得很齐整,粽绳也系得很漂亮,打的结也很有特色。
跟裘四叔裹的粽子一模一样。
“祖宗,这颗粽子,像不像裘四叔裹的?”
薛起一看,“不是像,根本就是。”
“但裘四叔跟二伯还达不到送粽子的关系,以前就没见他们送过。”柚子看他,“所以……为什么裘四叔裹的粽子,会出现在我二伯家?”
难道他们私底下有勾结?但暗中勾结有必要送粽子?
一对大男人不至于做这么奇怪的事吧,就算有勾结,不是更要避嫌才是?
两人到底是不是狼狈为奸,要纵火杀她?
柚子浑身一冷,只觉这次回来,步步惊险,处处杀机。
人心如鬼,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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