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三毕业的散伙饭上,梁川不知往他的狗肚子里灌了多少酒,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洗手间,喝了吐吐了喝,直到眼里天旋地转,脑里一片浆糊,还张罗着继续继续。
等他稍微清醒点的时候,人已经坐在KTV包厢的沙发里了。
包厢里灯光昏暗,音响开得震耳欲聋,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看到坐在他身边的江望远。
好巧不巧,此时几个男生正在江望远跟前说着什么。
江望远听完却眼都不抬:“我不喝酒。”
梁川这才明白,这是劝酒来了。
生硬,平淡,目中无人——标准的“江望远式”对答。梁川看得直想发笑。
同窗三年,班里的人都知道江望远——这个看上去眉眼清秀的好好少年,极少搭理梁川以外的人。那副蒸不熟煮不烂的冷淡模样,曾叫许多对他心有好感的女生望而却步,也让不少心怀羡慕嫉妒的男同胞们同仇敌忾。
这几位同学,怕不是酒喝多了,跑过来自取其辱。
领头的男生吃了闭门羹,觉得丢了脸面:“我说江望远,这都毕业了,往后大家各奔东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同学一场,总不至于连这点交情都没有吧?平时端端架子就得了,这会怎么还端个没完,不就是杯酒么,你——”
话没说完,就听有人大着舌头打着嗝地替江望远拒绝了。
“我们阿远都说了,不喝酒,嗝~不喝酒的,这么着,你非要跟他喝的话——”
喝得歪七扭八的梁川不不知什么时候直起身来,端着满满一杯酒,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了过去。
“来!”他端杯的手使劲往前一推:“我替他喝!”
他这一推,杯里的酒一下子撒出了大半杯,酒水顺着他手腕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也泼到了领头男生的衣服上不少。
“诶呀,你看我,喝多了,控制不好。”
这一个看不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举动,令人有怒不能发。男生心里有气,却顺着梁川给的台阶往下走:“没事,都知道川哥和江望远关系好,你要替他喝我们哪敢说一个‘不’字儿,不过——怎么也得跟我们一人来一杯啊,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的男生也都跟着起哄。
“是啊,是啊。”
“喝了这顿没下顿了,必须一人一杯啊。”
梁川哈哈一笑:“行!一人一杯就一人一杯。”
说完就拿过男生手里满杯的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一杯就又去拿另一个男生手里的,江望远抬手拦他,他拨开江望远的手,冲他笑笑:“没事儿。”
转头就接着开喝,直到把人打发走了,才又晃悠着坐回江望远旁边儿。
他偏着头靠在沙发背上,耷拉着眼,半睁不睁地看向江望远,嘴角微翘,像是在傻笑。
“你可以不喝的。”江望远玻璃矮桌上的几个空杯说。
梁川翻了个莫名销魂的白眼:“左右都喝了那么多了,还差这几杯?大不了一会再去吐呗~怕什么?再说了——”说着,他把两只手扒到江望远肩上,下巴磕搭在手上,颇为骄傲地噘着嘴,贴着江望远耳边说:“我可见不得有人难为你。”
话语中夹杂着他口中呼出的酒气和热气,把江望远的耳朵灼得通红。他使劲把梁川推到一边:“少恶心我。”
梁川却完全没意识到这话中夹杂的暧昧,退身靠回沙发上:“嘻嘻,喝多少我都开心。”
他说开心,这话不假。
高考之前,他就和江望远约好一起去C市的重点一本大学——C大,可那时的梁川整天游手好闲,模拟考的分数连一本线都够不到,去C大?简直是痴人说梦。
原本想如果考不到C大,就报C市的其他大学,好了坏了不要紧,能离江望远近点就行。
对梁川来说,只要和江望远走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大学。
而后来多亏了江望远坚持不懈地为他补习,以及他在考场上超常发挥,他最后竟然拿到了和江望远一样的成绩,如今可以如愿以偿地继续自动绑定江望远,可谓是不亦乐乎。
何乐之有?答案很简单啊——因为喜欢。
是的,他喜欢着自己最好的哥们江望远,很久了。
想到这,他转头继续看向江望远,迷离的眼神中多出几分柔和。
过了一会,梁川觉得尿意上涌,伸手拍了拍江望远:“诶,阿远。”
江望远转过头来,用眼神无声地问着他要干什么。
“那啥,扶我去趟厕所被,我想尿尿。”
江望远扶着梁川进了包厢的厕所。单人间的厕所,两个人待在里头多少显得有些拥挤。
梁川使劲挎着江望远的肩,整个人都栽在江望远身上。
他腾出一只手去解裤链,却因为喝多了酒,手脚发麻,使得单手解裤链这个动作此刻变成了技术活。
梁川有点不耐烦了:“阿远,帮我一下,拉不开了。”
江望远听完梁川的话,并没有任何动作,耳根子的通红也不知何时漫到了双颊。
“快点儿~我要憋不住了~快点儿快点儿”
耐不住梁川的催促,江望远只好帮他解开了裤链。裤链解开后,一时半会都没听见水声。
江望远往下瞥了一眼,终于咬着牙丢了一句:“自,己,掏。”
坐回沙发后,梁川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笑个不停,看了江望远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歪着头睡了过去。
酒气冲天的包厢里充斥着毕业季的离别氛围。
两个女同学正红着眼睛唱《北京东路的日子》,几个喝多了控制不住情绪的同学正抱在一起哭得呼天抢地。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去... ...】
江望远看到身边梁川睡着了,不动声色地把他歪着的头轻轻扶到了自己肩上。
KTV唱完,高三十一班的同学们彻底散伙后,江望远也背着熟睡的梁川走出了量贩KTV的自动玻璃门。
北方夏夜里的风吹得十分凉爽,令人心生惬意。江望远背后的梁川睡得死沉,一路上嘴里嘟囔个没完,一会哀嚎一会大笑的。
转眼间两人就进了梁川家的小区,然而江望远没有把梁川直接背回家,而是把他背到小区健身活动区。叫了半天才叫醒了梁川,
然后就把梁川放到了秋千上。
“在这等我。”
尚在懵怔中的梁川呆呼呼地点了点头,江望远走后,他无聊地荡起了秋千。
迎面而来的风中似乎多了几分潮湿,梁川抬头看了看天,阴天,黑压压的一片,怕是要下雨了。
低下头,他就看到江望远从小区超市的方向走来,手上多了个塑料袋。
等江望远走进,他接过袋子瞧了瞧,里头装着一瓶冰镇的橙汁和两包橘子糖。
梁川抬起头来,脸上顶着两坨醉红看着江望远笑了:“嘿,阿远,你可真好。”
话刚说完,活动区周围的路灯就熄了。
“都这么晚了吗?”梁川嘀咕着。
没了灯光的夜,只剩一轮明亮的弯月高挂夜幕之上,周围也只听得到断断续续地蟋蟀叫。
江望远背光而立,尽管梁川看不到江望远的表情,却总觉得江望远一直在盯着他看。这种黑暗之中不可察觉的注视,令梁川莫名心生不安,忍不住低下了头。
“梁川。”江望远轻声唤他。
“哦。”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江望远的语气中有梁川从没听过的情绪。
梁川听完,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说完他才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脑子也一片空白。他蹭得一下从秋千上坐了起来,却因为起得太猛整个人向前倾倒,他赶紧抓住一旁秋千的绳索才站得稳了些。
为什么江望远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难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被他察觉了?
梁川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平时十分小心,从没有说过做过任何令人误会的话和事。
他瞪大了双眼抬起头直愣愣地看向江望远,难道… …是他喝多了酒,把心事说出来了?
半小时后,梁川呆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看着桌上那瓶橙汁下凝结的一滩水渍。
窗外暴雨如注,他慢吞吞的把最后一颗橘子软糖塞到嘴里,轻轻咀嚼着。
那份清甜和软弹,像极了江望远的唇。
到头来他忘了自己如何在吻了江望远后狂奔回家的,也忘了他语无伦次地又对江望远说了些什么。
唯一清晰的,就是此时此刻胸膛里这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提醒着他,他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对江望远的那份喜欢,就像小时候注到气球里的水,日积月累,越来越多,不知什么时候就到这般一触即发的临界值。
他原本妄想着就这样遮掩下去,等到江望远两人在侧,他就可以彻底死心。没有人会知道他喜欢过江望远,而他也会一直是江望远最好的哥们。
他似乎低估了,对江望远喜爱的程度。
既然如此,索性给自己一个了断。呆坐了许久的梁川抓过手机,手指在按键上快速移动。
话不多,只是问江望远——愿不愿意接受他。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后,梁川抱着手机开始等江望远的回信。
然而梁川等来的,只有江望远大半个暑假的杳无音信,他甚至去他家楼下堵过他,却也没见上他半面。
再次见到江望远的时候,江望远并没有对他这大半个暑假的消失做出任何解释,对待梁川的态度一如既往。
可梁川能看得出来,江望远在瞒着他什么,在苦恼着什么。
至于理由,除了他表白这件事,梁川想不出别的。
他想,这应该就是江望远给他的答案了。
或许,在那晚他抛开绳索的一瞬间,他与江望远,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暑假接近尾声时,学校公布了本届高三生录取情况那一天,大红的状元榜长长地贴了好几米,人群给大榜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明阳——XX大学
张佳琪——XX大学
....
江望远——CQ大学
梁 川——DL大学
最后的最后,梁川还是改掉了第一志愿,去到了一个没有江望远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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