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舟的手比沈洛川稍微小一点，骨节分明的，瓷白色的皮肤上，连长久握笔造成的粗茧都没有。沈洛川甚至都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在这人的手上留下一道红痕。
指尖与许清舟的掌心轻轻一触，沈洛川没敢用力，就准备把手收回来。然而他的手才一动，就蓦地被许清舟给抓紧了。
“那个……”对上沈洛川看过来的视线，许清舟小小地吸了口气，“……既然都自我介绍过了，”他的脸上流露出少许期待和忐忑的神色来，“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所以？”沈洛川眉梢微扬，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干什么。
“所以……”许清舟又吸了口气，但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比刚才又小了许多，“……能给我签个名吗？”
似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松开抓着沈洛川的手，轻轻地搔了搔自己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之前撞上的时候，光顾着疼了……”
沈洛川：……
“可以是可以，”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上扬的嘴角，沈洛川收回手，抵在唇边低声咳嗽了一下，然后才在许清舟那带着紧张的目光当中，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准备拿去干什么？”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追星这种事，和这个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干什么……”大概是没有料到沈洛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许清舟眨了眨眼睛，像是感到有些困惑，“……喜欢的人的签名，肯定是拿来收藏的吧？”
“喜欢的人？”沈洛川蓦地怔住了。
作为一个明星——尤其还是爬到了顶端的那种，沈洛川收到的告白自然数不胜数，更热烈更疯狂的表现方式也不是没有，可或许是眼前这个人眼中的那份光亮太过纯粹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沈洛川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略微加速起来。
“看不出来吗？”许清舟略微偏过头，猫眼色的眸子当中，清晰地倒映着沈洛川的模样，“我其实很喜欢你的啊……”
无比自然地从口中吐出的“喜欢”两个字，落在旁人的耳中，却显得有些过分鲜明了。
沈洛川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变得鼓噪了起来。
“我果然看着不像粉丝啊……”这么说着，许清舟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也浮现出少许懊恼的神色来，“……我也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粉丝是什么样子啊……”
每一部沈洛川参演的片子他都看了，和这个人有关的周边也都买了，但要是说让他去和那些电视剧当中的粉丝一样，一见到真人就尖叫着冲上去往人身上贴——许清舟估摸着他还没靠近呢，对方就直接被自家那三个脑回路不大正常的家伙，给绑了扔到他床上去了。
……说不定还会给他精心地布置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之类的。
按照那几个人的过往记录，许清舟毫不怀疑这种情况会出现的可能性——现实和他想象的差别，顶多也就是绑人的姿势不一样。
想到这里，许清舟不由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
“你怎么了？”突然注意到边上的人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了，许清舟有点奇怪地转头看了过去。
“……没什么。”沈洛川一只手扶着额头，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鬼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产生那种，跟高中小男生第一次被人告白的时候一样的慌乱。
——幸好这人没有发现，不然他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如果是边上这个家伙的话，反应有可能会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沈洛川略微直起了撑着额头的手。
“那签名……”但许清舟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立马打消了这个改被摁到地底两万里的想法。
“……吃完饭回去给你写。”丢出了这么一句之后，沈洛川就不想再说话了。
坐在他边上的这个叫做许清舟的家伙，简直就是个一碰就传染的病毒，自个儿什么时候被影响到的都不知道。
“……哦。”许清舟闭上嘴，默默地把嘴边还没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让人不高兴了，但这种时候，他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收回落在沈洛川身上的视线，有些无聊地四处看了看，许清舟就对上了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偷偷地打量自己的人的眼睛。
这人看起来可能比许清舟还要小一些，头发剃得短短的，看着很是精神。
“你是许清舟？”偷看被抓了包，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笑着凑了过来，“我是林新羽，跟着过来打杂的！”
“嗯……你好？”许清舟偏了偏头，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这么回应。
他不是特别擅长应付这种一上来就格外热情的人。
“你好啊！”得到许清舟的回应，林新羽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些，“你今天早上是碰上什么事了吗？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这个没有任何掩饰的直白问题听着有些刺耳，就连一边的沈洛川都不由地蹙起了眉。
可许清舟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抓了抓头发：“对不起啊……之前碰上了点意外，”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怎么说比较合适，“不过还好没什么事。”
这些说辞，都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就算面前的人继续问下去，他也能仔细地说出个一二三来。
“是吗？”然而林新羽似乎并没有探究这个“意外”的意思，“但是你去医院了吧？”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被许清舟搁在身边的黑色塑料袋，“那里面装的，是处理外伤的东西吧？”
沈洛川闻言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朝着放在两人中间的袋子飘了过去。
一个人随身带着这么一个塑料袋，确实是有点奇怪。
沈洛川看了那边还等着许清舟回答的林新羽一眼，忽然就有点不确定，这个人究竟是恶意还是善意了。
“啊？嗯……是这样没错，”沈洛川本来以为，骤然被指出这一点，许清舟肯定要慌乱个一阵，但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个人并没有露出什么慌张的表情，“不过也就是些处理擦伤的东西。”
许清舟说完，弯下腰小心地卷起了裤腿——不是之前在沈洛川面前用力地跺了两下的那一条，露出了底下一些细小的擦伤和淤青。
“要不是边上有个人反应太夸张，我连医院都不想去的……”这么说着，许清舟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对某个人小题大做的做法感到万分无奈的模样——演得跟真的似的。
“这样啊……”另一边的林新羽抵着下巴，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信，“那就好。”好半晌，他才露出了笑容，一脸放心了的表情。
“不过你要是真受了什么伤，可千万别瞒着张导啊？”林新羽从座位上探出身子来，亲热地拍了拍许清舟的肩，“他这人啊，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要是被他发现有人骗了他的话……”说到这里，他故意压低了语调，凑近了许清舟的耳朵，“……说不定会被吊起来公开处刑哦？”
许清舟：……
“记住了吗？”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林新羽才笑眯眯地坐回了原位，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
“……嗯。”许清舟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作下去。
沈洛川：……噗。
沉默地移开了视线，沈洛川好半天才压下了唇边的笑意。
不是他说，就这个家伙被欺负了之后，只敢跟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蹲在角落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欺负了。
就连他，刚刚居然都差点忍不住，想跟着林新羽后头，往这人的心口，再扎上一刀。
总觉得……会很有趣。
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沈洛川扭头看向窗外。
因为还没开拍，需要收拾的东西也少，摄影棚当中剩下的人也都做完了手里的事情，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原本还算安静的车里，也变得闹哄哄了起来。
作为成功地鸽了所有人半天的主角，许清舟这里显然聚集了最多的目光。但不知道是出于顾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倒是没有人再和林新羽刚才那样，凑过来搭话，倒是让沈洛川落得了个清闲。
他不喜欢吵闹，尤其是离自己很近的那种。
侧头看了看边上低着头的人，沈洛川又翘起了嘴角。
这个人还沉浸在刚才林新羽的话里，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可能只有等下了车之后，这人才能稍微缓一点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沈洛川唇边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总觉得，光是待在这人的身边，就总是会发生各种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应该算是天赋的一种？
沈洛川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车辆启动时造成的些微震动。
他忽然就对接下来的拍摄，有那么一点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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