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看着眼前人，舔了舔干涩的薄唇，问：“做噩梦了？”
“嗯！”周小鱼点头。
“良心不安？”
“嗯！”
楚澈意外的挑了挑眉，俯□□凑到周小鱼的耳边，声音低哑温柔，仿佛蛊惑人心的蛟人。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良心不安到天天做噩梦？”
耳旁突然而至的炙.热气息，让周小鱼不自觉的把头往后仰，却被一只手扣住后脑，让他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能侧头对上了楚澈漆黑的眸子，想了想，道：“我的至交，因为我的原因，走了。”
“哦？”楚澈倒没想到他真会说，当年周小鱼收养他的那五个月里，也是经常噩梦连连，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居然还是这样。
他好奇得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记这么清，怕的这么深。
他松开扣着周小鱼后脑勺的手，往后随意的斜靠在床上，继续道：“什么原因？”
周小鱼斟酌了片刻，才道：“我想要一样东西，他帮我去取，然后不小心，不小心……”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也没说下去。
“不小心死了？”楚澈接过了他的话。
“嗯。”
“然后你就觉得良心不安？”
“嗯。”
“你怕不是个傻子。”楚澈嗤笑一声，一副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盯着周小鱼，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人命自有定数，那人是该死了，他不去帮你取东西，或许也活不了多久，周小鱼，你别这么幼稚行不行？简直蠢死了。”
周小鱼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良久才问：“小六，你会做噩梦吗？”
楚澈沉默了片刻，噩梦呀！现在不会，可……以往会。
他很小被养父母吊起来毒打的时候会。
被人贩子抓走拐卖的时候会。
被三条恶犬追着撕咬的时候会。
再后来，看到被打死扔掉、尸体生蛆的同伴也会。
……
再再后来，他把自己包装成一块顽石，百毒不入，水火不侵。
一颗心脏也强悍坚韧如铁，有权有势后，一夜之间亲手杀了欺负过他的那六十七个人，简直血流成河，现场如炼狱般残忍，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更别说做噩梦了。
之后，他杀的人更多，数都数不过来，经历的事情也更多，却不会再做噩梦。
想到这，楚澈嘴角习惯性的露出懒散又凉薄的笑，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做噩梦。”
周小鱼没有接话，竹棚又陷入了沉默，两人心思各异，神色不明。
此时，不远处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粗粗的男声在外面喊：“鱼菩萨，鱼菩萨……”
周小鱼听到声音，一骨碌翻爬起身，穿上鞋子走出竹棚，探头一看，原来是他们村的王铁牛。
不由道：“王大哥，怎么了？有事吗？”
“鱼菩萨，麻烦你跟俺走一趟，俺娘的头又开始疼了。”
王铁牛急急忙忙拖着周小鱼便走。
周小鱼哭笑不得，只能一边扯出手，一边解释：“王大哥你等等，我还没拿药箱。”
“哦，是俺着急了。”王铁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你去拿药箱，俺等你。”
周小鱼走进竹棚，背起药箱，走了两步又转头对楚澈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要饿了，中午还有吃剩的馒头，你先将就着咸菜吃，晚上回来我再做好吃的给你。”
楚澈斜躺在床上，头也没抬，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去吧去吧，哪来这么多话说。”
周小鱼转身走了出去，竹棚外传来王铁牛的声音，“鱼菩萨，俺来帮你背药箱。”
接着又传来周小鱼轻轻浅浅的道谢声。
之后，俩人脚步声渐行渐远，竹棚内外安安静静，只偶尔传来飞鸟掠过之后拍打翅膀的扑哧声，和三三两两的蝉鸣声。
楚澈斜靠在床上，伸手撩开衣袖，摸了摸绑在手肘上的短刀，眼里满是复杂。
时间呆得越久，他越下不了手，要不要今晚就……
他一咬牙准备做决定时，竹棚外又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周小鱼，不由快速拂下衣袖，语气不耐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噫？”
竹棚外传出一个陌生老头的声音，紧接着探进一个头。
那老头皮肤很黑，眼睛小小的，冒出很精明的光，看了一眼楚澈，又在竹棚里扫了一眼，问：“鱼小子今天没在呀？”
楚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老头儿听到周小鱼不在，便准备走，可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一双三角眼看向楚澈笑眯眯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周小六吧？”
楚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离开这里八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他。
似乎见到了他眼里的意外之色，那小老头得意的很，走出棚外的脚又收了回来，兴致勃勃的找了一条小矮凳，坐在楚澈旁边。
“我王老儿的记性，可是整个镇子上面最好的，什么事情我看一遍就记得住。”
这个自称王老儿的老头似乎是个自来熟，话也多的很。
也不管楚澈是个什么态度，坐在小凳上便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才看一眼你的脸，就辨认出来了，你就是八年前鱼小子捡的那个小六对吧？”
“哎，我说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咧？走了也不说一声，让鱼小子当时哭得那个死去活来，求着镇老爷把整个镇子都翻过来了。”
这个老头儿说的吹鼻子瞪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听到这儿，楚澈坐直了身子，问：“他有哭着找我？”
“可不是。”王老头儿点点头，又道：“那天鱼小子头上都还流着血呢，也不知道在哪里磕了一个大口子，满头满脸的血，他也不包扎，就疯了似的到处找你，头发都急白了。”
楚澈嗤了一声，周小鱼头上磕了一个口，他当然知道，因为那个口子就是他砸的。
半晌才笑道：“头发都急白了？您老也太夸张了吧。”
王老头吹了一把胡子气道：“什么夸张？老头子从来不说假话，是真的白了，但第二天又黑回来了。”
楚澈不说话了，他分不清真假，毕竟周小鱼这人神神秘秘，邪气的很，看他那些花草虫就知道了。
王老头见他沉默，便以为他不信，顿时急了，仿佛要证明自己似的，道：“我王大银说话，从来说一不二，说是白了就是白了，不单单这一件，还有这件怪事呢！我跟你说，那天呀，本来干旱得水草不生的路旁，居然长满了奇怪的花，那花全部指往一个方向，长得跟猪的鼻子很像，一夜之间从我们镇的路上开到了三十里外，第二天又什么都没了，连根都没剩一棵。”
楚澈眸光闪了闪，他知道那些突然来又突然消失的花，一定是周小鱼用来寻他的花蛊。
周小鱼这么找他，是担心他？还是想找回他偷走的青龙玉佩？
楚澈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等他回答的王老头儿，不由敷衍的笑了笑，夸道：“您老记性真好。”
“那是。”王老头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由又开始得瑟了。“这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河西铺的王大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河西铺王大银？
楚澈一愣，“你就是那个卖山货的王掌柜？”
“诶？我的名气这么大？你小子都还记得我？”看到楚澈认识他，王老头儿不禁更加的兴奋。
“我当然认识你。”楚澈的脸色沉了又沉，眸里闪过狠戾。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周小鱼就是想将他卖给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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