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都这个岁数了,阅历谈吐皆不像是那肆意莽撞的年轻修士。资历地位摆在那儿,没点莺莺燕燕凑上去嘘寒问暖说不过去,况且锦华镇那会他摸起小姑娘的手可不见生涩。
沈不瑜越想越真,看向林子舟的眼神里带着古怪。
程夫人道:“姐姐回去可要说说惊蛰,莫教林公子误会了。”话说完又看向林子舟,道:“少主性子淡了些,这些小事也未曾注意,林公子莫要在意。”
沈不瑜微微蹙眉,程夫人将此话接下,显然是想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再提。林子舟看向沈独行,后者微微沉思,脸色不如此先自然。
林子舟内心轻叹一声,沈不瑜这性子该说谨慎,确实也在某些地方很是谨慎。可一到这沈家,却被扼制了一样,这桌上来往话中,哪句是恶意,哪句是善意,她最多蹙眉看淡,也不多辩解几句。
既然以后要当这假夫妻,他不妨帮上一回。
林子舟端起酒,正色道:“说不在意是违心,夫人既然知道瑜儿淡然,将这件事拿在这个时候说,实在是失虑。”
庄夫人与程夫人闻言一愣,庄夫人脸色微僵:“林公子此话是何意?”
“瑜儿与我情投意合,她之性子如何,我自是清楚。林某游历四海,也听过这沈家沈少主的名声。这多数的谣言,真要传起来,定然是出自她熟悉的地方,那其中便有这府中下人的误解谣传。”林子舟目光看向沈独行,迎着对方探究的眼神往下讲:“夫人既然关心瑜儿,也定然知道此事。席间玩笑话,放到下人面前,玩笑话也能成真话。”
“瑜儿心属何人,林某因心中清明,自清楚她并非轻浮之人。林某在意的,是夫人此话何意?”林子舟语气温和,可话里意思却十分坚决认真。
庄夫人迎着林子舟的话,硬着头皮往下讲:“妾身不过是过问一句,并无其他意思,是林公子误会了。”
林子舟莞尔一笑:“我只不过是将心中疑惑道出,夫人既然说只是席上问候,那定然不会误会。”
庄夫人笑着应是,她怎么不知道这林子舟话中的意思,既然都是玩笑话,听得明白也是在座几个人,误会不误会大家都说明白了。他日要是有其他谣言传起,那是谁误会,其心可见。林子舟的话说简单了,就是既然大家都说明白了,那以后还有谣言,必定是你们所为。
庄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在席上说这些话,往日当着众人面说,沈不瑜未曾正面反驳,那这未点明的事情千人千解,传出去表面上也不算她的事。沈独行就算是知道她所为,也没有证据来指责她。可今日情形,林子舟就把她的算盘翻了,他明明确确把这事说明白了,他日要是出事,定然是她搞的鬼。
沈独行看向林子舟,眼中另有意味,他道:“既然是误会,那边不要多说了。子舟多虑也是为瑜儿着想,日后这姑娘还要你多多担当。”
沈独行都出来打圆场了,林子舟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他回酒道:“前辈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她。”
庄夫人吃了闷亏,算盘被翻了不说,这提前编好的事情也传不出去,还得了沈独行一记眼色。她暗狠狠地瞪了林子舟一眼,咬牙切齿笑着与众人说话。
沈不瑜微微讶色,没想到林子舟会出来趟这浑水,她悄声问林子舟:“你这是为何?”
小姑娘的气息轻而烫耳,林子舟低声同她说道:“给你出口气。”
沈不瑜一听乐了,她并不生气,这席间闹话不过是跳梁小丑,顶多是烦了一点,倒也不至于生气。这林子舟说是给她出口气,实际上不过平白逗她笑。
这让沈不瑜一下想起了酒楼那次,这沉稳如林子舟,也会偶然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举动。
挺可爱的?
接下来宴上,庄夫人也没再作妖,大家相安无事到散席。期间管事送来了一纸婚期,沈家主的催促下,这生辰八字一出来,就赶忙送去给人推算。
刚刚好赶上宴席,沈独行借此将婚期定在下月十日,算起来满打满算还有半月时间。
一切十分顺利,沈不瑜散席后与林子舟往回走时,满心欢喜,“这几日可能忙一些,等下月事了,我便与你出外游历。”
林子舟并未感到欣喜,相反而言,他重新回到了这逆世,再来看这世俗小事,恍然间觉得不真实。他别无所求,仅想知道,他陷入混沌之前,天下闻名的隔世岛,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州陈家。
一处坐落在山林深处的隐蔽小院,破旧木匾上刻着陈家药堂四字。林间初光,映在茅屋草舍,洋洋洒洒,鸟栖雀鸣。不远处悬瀑飞流直下,溅起水光,惊澜见歇。走鹿伏在溪边,宁静祥和。
拿着药筛的药童推开药堂的院门,将手中草药放在竹架上。他走到窗边,探头探脑看了眼药堂里头,待确定了什么,才松了口气,走到正门,挺着身板敲了敲木门。
“进来。”
药童看到远处案堂上的人,从怀中拿出书信快步过去,“小姐,沈家那边来的信,老爷说给您看看。”
陈三思目光从医书上移开,伸手接过那封书信。信上字迹是她姑父的字迹,笔触稍急,落笔果断,可见心情甚佳。
她问药童:“父亲怎么说?”
“老爷说,等小姐将药堂的事务忙完,就启程去开阳城,让小姐早做准备。”
“那就早点安排吧。”陈三思莞尔,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沈家是否已经给其他世家发了请帖?”
药童躬身道:“请帖是由沈家管事亲自送来的,想必也送到了其他人家。”
陈三思目光微动,“你稍等一会。”
她转身从案堂下拿出宣纸,毫笔蘸墨写了几句话,后将纸张叠好,与药童道:“这封信送至清虚门徐清光,务必快马赶去。”
药童侍奉陈三思许久,自然知道这清虚门徐清光是何人。他将信件收好,问道:“小姐,这徐家也应收到消息,您怎么还特意写一份去清虚门呢?”
陈三思轻笑:“这徐家的信未必能赶上吉时,表姐成亲这等大事,徐哥哥错过了那该多可惜。”
开阳城沈家最近出了件大事,传闻那性若霸王,面似修罗的沈小天才要成亲了。这话一传出来,举城皆惊,谁不知道那沈魔王性子,这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怎么着。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江湖朋友都将这当成新的话本来看,根本没当真。
这事儿大家听了就当笑了,直至那开阳城沈家的请帖发出来,各大世家出来祝贺的时候。最先那些看戏的朋友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问:还真要成亲?
是真要成亲,假不了,婚期都定了。
这下,全江湖都惊了。
以往,这哪家要上门女婿,闲着没事的看客就会来细说这上门女婿是看中了钱还是看中了权,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将这夫婿的居心摆出来供众人品品。
而这沈家的上门夫婿,大家听了只能由心感慨,真是好惨一男的。
沈家确实有财有权,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为了钱财伴虎入睡,睡不着是其次,这明日能不能醒过来才是正事。这开阳城哪家的公子不是提心吊胆度日,怕哪一天就收到沈家的婚书,从此水生火热。
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林子舟,毅然决然就将他们从水火中救出,真是感天动地。
沈不瑜看着秋水将几箱礼品搬进库房,库房里堆积成山的金箱银箱,堆得路都狭小难行,沈不瑜站在门外看到这情形,问道:“我们库房有这么多东西吗?”
秋水伸手拍掉衣上蛛丝,淡定道:“少主此先的东西已经堆了半个库房,东西有进无出,就越来越多了。”
“还未到成礼之日,怎么这么多人送礼?”沈不瑜看着满库房的东西,微微蹙眉。
秋水从袖子里拿出一纸清单,念道:“开阳城城北联名送的送子图,李陈两家送的金楠木器,金流巷老巷主送的大吉大利花图,城西公子书庄送的两箱墨宝......”
沈不瑜打断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成亲他们送礼做甚?”
秋水抬头,讶异道:“您不认识,可他们认识您啊。”
沈不瑜:“?”
秋水解释道:“这城北一带,茶楼酒肆多少江湖朋友;还有李陈两家的公子,先前老爷议亲的时候您说长得还行那两位;金流巷的生意还是您招呼起来的,老巷主还特意写了感谢信过来,说是没有您的名声,这金流巷的姑娘咋能遇到这好时候...”
沈不瑜一头雾水:“我给他招呼什么?”
“您几年前在中原那会,曾与一家公子起了口角,您说这江湖美妓金流巷之最。这几年金流巷幕客无数,不是您当初那话,这金流巷的名声能有这般好。”秋水看着单子继续道:“还有这公子书庄,多半是开阳城的才子,他们送这两箱东西是送给姑爷的。”
沈不瑜难以置信:“送他做甚?”
秋水念道:“是感谢,这开阳城才子联名书写着......多谢林公子救命之恩?”
秋水笑道:“看来姑爷平日在江湖上为人好善,江湖朋友听闻要与您成亲,都送礼来感谢恩公。”
沈不瑜:“都?”
秋水道:“是啊,前院还有几箱礼品送给姑爷,还没搬进来,他们不知道要送哪去,就全送到沈家来了。”
林子舟哪来的江湖朋友?
沈不瑜蹙眉道:“认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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