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长假，终于从学校解放回了家。
清晨天还雾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今天回家的学生们都在校门后等待着通向家乡的校车，因为激动兴奋，细碎的言语在潮湿的黑暗里蔓延。
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了车，孟美岐照例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准备好垃圾袋和零食后，拿出随声听听起了音乐。
随身听里的歌还是上一次在家时下载的，孟美岐向来只对十分喜欢的歌守旧，所以大多数都听的没感觉了。这次特意从安文娜和同样喜欢听歌的朋友那里要来了几个歌单，准备回去给随声听换个血。
一首歌刚听到高潮，傅菁也上了车。清晨还是有些冷，她外面裹了一件黑白格子衬衫，因为一路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连个招呼也没打，便一屁股在孟美岐旁边坐下。
两人的家相距的不算远，所以回去时一般都坐同一班校车，孟美岐已经习惯她这每次都濒临迟到的样子，抽出一张纸巾塞进傅菁手里。
傅菁一边顺气擦汗，一边道：“可把我累死了啊，真不想和你坐一辆车了，我们高二的车还晚一点呢。”
孟美岐嫌弃的侧开身子：“你浑身都在冒热气，起开起开。”
傅菁一手插进孟美岐膝上的零食袋里，搅合了一阵掏出一袋面包，黑红色的外皮，正是她最讨厌的红枣味。傅菁失落的撇撇嘴，撕开包装袋咬了几口，一边摇着头一边继续翻了两下：“没有薯片吗？我最喜欢薯片了。”
孟美岐毫不客气的拍开她的手，扎紧袋口，扯下一边的耳机：“我买的不是狗粮。”
傅菁塞了满嘴的面包，说话含糊不清：“你个小兔崽子想上天？”
车上人来了差不多，负责送车的老师上来清点了一下人物，确认无误后司机发动了车子上路。
为了赶校车大家都起的很早，天还没亮就要爬起洗漱赶路，现在有休息的功夫便都靠着座椅睡了起来。孟美岐嚼了一块蓝莓味的口香糖，侧目瞅了瞅正欢快玩着纸牌的邻座，戳戳直点头的傅菁：“吃了就睡，你是猪吗？”
傅菁锤了她一下肩膀：“现在是休养生息，我回去还约了几个朋友去吃烤肉呢。”
她们两姐妹都喜欢吃烤肉，孟美岐一听她这么说，兴奋了起来：“在哪里吃？怎么不带我？我也去。”
傅菁道：“还是以前街头刘阿姨那家，听我朋友说她们家人最近弄了点钱，把店面翻修了一遍，可漂亮了。”
孟美岐顿时两眼放光：“带我去带我去！我必须要去！我要吃我最爱的虾肉！”
傅菁犹豫了一会，舔舔唇道：“我朋友都在哦。”
傅菁一般吃烤肉都会带上孟美岐，那些个靠谱不靠谱的朋友她都认了个遍，有时候还会背着傅菁一起出来撸串或吃火锅，所以孟美岐没有理解傅菁考虑的点：“那怎么了，我和他们玩的还挺熟。”
傅菁看了孟美岐两眼，慢慢道：“我还邀请了吴宣仪哦。”
孟美岐愣了一瞬：“这个......”
傅菁道：“你和她关系不是不好吗，见面会不会尴尬，你考虑考虑吧，要是觉得没关系我就带你去。”
孟美岐啧了一声，想起一周前最后一次见面，吴宣仪那冷冷的样子，心里也犯起了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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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房子在镇上的老房区，这里的楼房都不高，最多也是四层封顶，大部分则住的是低矮的平房，一到雨后的时候下水道里就会有八条腿的跳跳虫跑出来，蜗牛满墙的爬。这附近几个不大的小区紧挨在一起，围着几处供卖饭遛弯逗鸟的大院，旁边有河蜿蜒流过，马路边和每家每户门口都种着松树，四季常青。
和傅菁告了别，孟美岐背着行李站在小区外，看了看破旧褪色的小区大门，低头走了进去。
孟美岐家在三层，没有那么严重的虫蚁问题，打开窗户就是河，空气也不错，不过她并不喜欢呆在家里，从前没有外出上学的时候，她大多数时间都会用来和那些住在平房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有时候撕日历叠小船，有时候在大马路上溜旱冰，有时候烧灰埋生红薯，玩的不亦乐乎。而家这边的人都有点架子端着，那些在该放肆玩耍的孩子被关在家里，要么学什么钢琴围棋，要么参加一对一的辅导课，整日不出来。
大院里有买菜的摊位开始摆菜，各家店门也敞开了，但因时间还早，路上没什么人，孟美岐乐的清静，不用尴尬的和不熟悉的邻居打招呼。
一路走到家里，孟美岐摸出了房门钥匙，就着头顶的声控灯，打开了门。
屋里漆黑一片，爸妈还没起来，孟美岐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把行李放在了沙发上，走进客厅里接了杯热水小口喝着。
母亲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打开了房门，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美岐越过她看到了床上睡的正香的孟国海，压低嗓子道：“也就刚下车。”
程洁棂点点头，拐进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幽幽问道：“还是和傅菁一起来的？”
“对。”
“学校还习惯不。”
孟美岐抿了口热水：“挺好的。”
洗漱完毕，程洁棂进了厨房，没有围围裙，烧开水下了两碗面，端到客厅小桌上。
孟美岐放下茶杯，坐在了程洁棂的对面。
碗里的面冒着香气，软滑的面条间缝着一个色泽漂亮的糖心蛋，筷子扎下去便有橙黄的蛋液流出，和面条搅在一起会非常的好吃。孟美岐挑起面吃了两口，抬眸望向了对面呼噜呼噜咬面的人。
洗漱完的程洁棂只要再收拾收拾，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不过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了，一年到头不是搓麻将就是做些费时间的小零工挣钱，甚至会围观村头老爷爷下棋或混在大妈间跳舞。
永远不变的黑色微卷发，单调的黑白灰三色衣服，素面朝天的脸，在孟美岐近几年的印象里，她都是这么一股清汤寡水的味道。
孟美岐早些时候听说过自己的母亲年轻时不是一般的漂亮，而且性子泼辣嘴上不饶人，这种话听多了，一个与现在的母亲完全不同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每当她正面看见母亲那张脸时，总是试图从眼角眉梢观察出那个一瞥一笑都能让男子疯狂的泼辣女人。
然而现实是，程洁棂经常带着还小的她混进广场舞大妈的队伍，她总是或黑或白的衣服颜色，让她在一堆花红柳绿的大妈间格外突出，也因为底子好长的漂亮，经常获得不少异样的目光，导致她一支舞没跳完就会被大妈赶走。
程洁棂对着广场舞有着迷一样的热爱，就算被赶走了，也会本着求知向上理念向大妈们请教。
大妈说，她不懂广场舞的精髓。
程洁棂说，所以我来学学。
大妈又说，你不够年龄，哪有你那么年龄轻轻来跳舞的。
程洁棂又说，我这是预习。
大妈不理她，扭着屁股回队伍去了。
程洁棂对于任何事情的处理方式都有些不合乎常理，这可能和她总是脱线的神经有关。她表面上永远是一副什么也看不入眼的样子，让不熟悉的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孟美岐吃了两口面，道：“你最近和我爸怎么样。”
程洁棂一碗面已经见底，喝了两口汤汁：“什么怎么样？”
孟美岐捏紧了筷子：“就是平时相处的那些。”
程洁棂不以为然：“不怎么样，回来就要干活了啦，把碗刷了，我去上班了。”
孟美岐看着她进入卧室的背影，抿了抿唇。
家这边没什么事情可做，曾经熟悉的朋友现在都天南海北的分散了，或外出上学，或辍学打工，留在镇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近几年，这座镇子流失的人口越来越多，大街上已经看不见几个年轻人了。
孟美岐感觉空气还算清新，下楼转了两圈，和遛狗的邻居路爷爷打了招呼，又去河堤上看了看，没什么有趣的，无聊之下又回了家里。
刚进门，便看见孟国海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这看看那看看，似乎有点疑惑家里多出来的东西。
“爸。”孟美岐从背后叫了一声，弯腰换鞋。
孟国海转过身来，摸了摸后脑勺，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美岐：“今天早上刚到，国庆放假，放到十月七号。”
孟国海唔了声，走近柜子拿出一包茶叶，孟美岐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茶壶：“我来泡吧，你去洗漱。”
孟国海似有些不适应，还是唔了声，拐进卫生间里去了。
孟国海喜欢早上泡一壶茶，一喝喝上一天，解释说这是养生。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泡茶，十几年了没变过。
“这次待几天啊。”孟国海拿着毛巾擦手。
孟美岐把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垫了块深绿色的抹布，道：“七天。”
孟国海点点头：“缺钱花吗？”
孟美岐为他倒上一杯茶：“不缺，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妈才给我。”
孟美岐又唔了声，端起茶杯不再说话。
程洁棂不在家，孟国海不太会做饭，就去大院里炒了两个家常菜拎回来，经过楼下的时候有几位奶奶问起了放假回来的孟美岐，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宫保鸡丁和酸菜鱼，孟美岐在锅里蒸上了米饭，孟国海回来时正好可以开饭。
孟美岐夹了一筷子酸菜鱼，嫩白的鱼肉入了味：“爸，你晚上要去哪里吗？”
孟国海扒拉着米饭：“去哪？俱乐部吧。”
孟美岐低下头，咬了咬筷子：“那我...我晚上去和...和傅菁吃饭吧。”
孟国海：“想去就去呗。”
孟美岐嗯了声，搁下饭碗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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