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送礼

    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不管这老大夫单纯出于对美人的欣赏,亦或是真的对昭宪皇后有过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如今斯人已去,这些都不重要了。

    黄松年离去时, 林若秋看着他萧条的背影, 莫名还有点被他的痴情打动, 比起先帝钟爱皇后却仍左拥右抱不忘掠美,黄松年却肯为了一个幻影终身不娶,这份心性已很值得敬佩了。

    当然二者的身份也不一样, 对皇帝按常人的道德准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林若秋就不对楚镇做太多要求,尽管她目前已是专房之宠,可林若秋常常会想, 若皇帝有一个健全的身子, 或是今后某一天治好了那不能言说的毛病, 他是否还会时常造访她的宫殿她会老去, 而这世上诱惑太多, 美人更是层出不穷的。

    想太多也是无益, 她进宫之初就没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求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日子。那么,无论皇帝的心意是否会变,至少她的所求还是容易满足的她希望得到东西的本就不多, 一个人没有野心, 没有执念, 自然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况且,就她看到的那一点荏弱根芽,林若秋觉得皇帝的病肯定是很难医治的。

    真不是她存心咒他。

    楚镇发了话,宫里立刻便忙碌起来。众人眼看着昔日寂寥冷落的未央宫如今却变得人来人往热闹不断,不免都感到新鲜。

    魏太后当日去了城外玉明山礼佛,回来之后才得知此事,不禁大为光火,“皇帝要迁宫,怎么也不跟哀家商量一句,急匆匆的就办起来万一今日不宜动土,岂不伤了风水”

    楚镇陪笑道“因是临时决定,还未来得及禀告母后,正想着派人知会您一声,这不,您就先回来了。”

    既然人手都已安顿下去,魏太后也没奈何,只嫌弃的皱起眉头,“如今国库尚不充实,倒巴巴的修建什么宫殿,浪费银钱,哀家瞧你也忒莽撞了”

    照魏太后看来,程氏那一拨人都是快入土的老骨头了,谁知道还能活得几年,这会子倒劳师动众的修建新屋,简直是把银子白填了限。况且她也算不得太宗皇帝的正经嫡妻太宗皇帝的妻儿多着呢,何必为她一个续弦的续弦大费周章,更别说程氏连儿子都没生下半个,纵然亏待了她,谅着也没后人前来声张说理。正因如此,魏太后才有恃无恐的忽略了这位婆母,当她发觉儿子跟她不是一条心,难免由怨而生怒。

    楚镇却笑道“母后若为银钱的事担心大可不必,又不是重新铸造宫殿,只是在未央宫原址上加以修建,屋瓦砖石都是齐全的,不过费些人力整顿出来,若能让皇祖母她老人家住着舒坦,咱们做儿孙的也面上有光,您说是不是”

    接着却轻轻瞅了眼魏太后,“况且母后您的长乐宫奢华无比,皇祖母所住的未央宫却那样寒酸,相形之下,外头人难免诸多议论,朕这个做皇帝的反倒落人口舌。”

    魏太后老脸微红,却仍强撑着道“那怎么一样,哀家千辛万苦生养下你,你奉养哀家原是应当,孝道为先,谁还能为这个指责你不成”

    楚镇笑道“您也会说孝道为先。您是朕的母后,可太皇太后也是您的母后呀,无论是否亲生,这一个孝字总归越不过去。莫非看着太皇太后住寒屋穿破衣,您老还能心安理得享乐朕反正是做不出来的。”

    魏太后被堵得哑口无言,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然睨着皇帝,“这话又是谁跟你提的,难不成又是那林氏”

    她可不信楚镇百忙之中还有心思顾及后宫琐事,多半又是哪个狐媚子作的妖。放眼望去,宫中能有此胆量也就只剩下林若秋了。

    见楚镇将要说话,魏太后却懒懒的摆手道“罢了,你不必多说了,哀家心里有数。”

    楚镇如今已被那林氏哄得三迷五道的,再怎么劝也是无用,魏太后不得不重新考虑起自家侄女儿来。要赶走一只狐狸,只能借用另一只狐狸,可惜魏雨萱徒有一副好皮囊,半点心机手段也无,着实令她伤神哪。

    未央宫动工之日,谢贵妃也正从侍女口中得知此事,彼时她正在内室整理上月的账簿,闻言不禁一愣,“陛下的口谕已经下了”

    “何止,连宫人都打点好了,这会子未央宫中那些老人想必已迁往照明宫。”侍女添油加醋的道,“林婕妤一句话倒是比什么都管用,陛下二话不说就着魏公公拟旨,这下子太皇太后等人想必都对林婕妤感激涕零。”

    谢贵妃很快就从惊愕中平静下来,淡漠的道“搬就搬吧,本宫没想到的事,她能想到,也算林氏有心。”

    侍女却为她愤愤不平,“如今皇后病重,凤印由您代掌,就算太皇太后等人要迁宫,陛下也该和您商量了一道办理,可谁知林氏一句话就把您给压过去了。她若是安心争宠也就罢了,碍不着咱们什么,眼下却连内宫琐事都插手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和娘娘您轧苗头么”

    谢贵妃听她越说越离谱,遂厉声喝止,“行了”

    侍女只好委委屈屈退下。

    谢贵妃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出起了神,皇帝此举或许是无心的,可她却不得不往有心方面想。皇帝是看重规矩的人,按说不会疏忽此等小节,那么,是嫌她这个贵妃做得不够好么不,不会,谢贵妃自认这些年来妥帖细致,并无错漏,哪怕魏太后那样苛刻的人都挑不出毛病。

    那么,或许陛下是在为林氏铺路明芳那丫头虽心直口快,方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此事一出,未央宫中众人必定都对林氏感激涕零,轻轻松松就收买了人心,还落了个怜贫惜弱的名声,倒是比银钱笼络那些手段高明去了。

    而这些都是皇帝助她达到的。

    陛下,他想扶持林氏走到哪一步呢一个宠妃的位置难道还嫌不够吗

    谢贵妃忽觉心微微乱。

    太皇太后等人搬进照明宫的隔天就给林若秋发来了帖子,林若秋婉言推辞了。她本来是想去的,可听说魏太后在宫中发了脾气,林若秋熟知这位母后的气量,自然不敢在这关口去碍她老人家的眼。

    她有点懊悔,早知道不该催着楚镇将此事定下来,而是该想法子到谢贵妃或赵贤妃那里传个话,让她们来跟皇帝说,都怪她思虑不周,如今当了眼中钉也是自找的她果然还是不擅长宫斗。

    可楚镇按说很熟悉那套流程,为何也不谴责她的疏失,反而立马就着人办去呢简直像鬼迷心窍。

    林若秋疑惑问起时,楚镇只专注于摩弄她的头顶,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朕一时哪想得到许多,既然是桩好事,又是尽孝于皇祖母,自然是越快越好。”

    林若秋敏锐的从他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躲闪的意味,这令她疑心皇帝是故意的,简直像捧杀。别人没想到的事,她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办到了,这么一来,那些下人眼里岂非她比谢氏等人更有威信今后有了难题或许也会先来寻她。

    当然,她愿不愿意帮是另一回事,可这般一弄,等于她一个初进宫的婕妤拥有与谢贵妃等人匹敌的分量这跟她平淡度日的理念相差太远了。

    林若秋正觉心烦,楚镇盘她的头倒是盘上了劲,一会儿将几缕头发结成辫子,一会儿又将费心编结好的辫子胡乱解开,忙得不亦乐乎。

    林若秋愤而打落那只手,都怪楚镇总玩她的头发,害得她最近头发越掉越多,肯定是这个原因

    而楚镇被她一打也有些懵,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绿柳忽然进来传话,“照明宫中送来一包东西,说要请娘娘您亲自验看。”

    想必是因林若秋推掉了聚会,老人家意不自安,才送些礼物以作补偿。林若秋心中一暖,她自家的老太太个性刚强冷酷,林若秋甚少敢与亲祖母谈话,倒是在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这些人身上感知到了久违的亲情,果然冥冥之中缘分都是注定的。

    林若秋忙命绿柳将东西捎上来,楚镇也好奇的凑过细瞧。林若秋没好意思避开他,想着几个老人家还能送些什么惊天动地的礼物,多半总是些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拆开包裹一瞧,最面上是一副崭新的叶子牌,楚镇拿起笑道“你还懂得这个”

    “怎么可能”林若秋愁眉苦脸的道,“是那天偶然撞上她们在打牌,想必皇祖母有所误会。”

    楚镇亲狎的蹭了蹭她的脖颈,“无妨,改日朕亲自教你。”

    林若秋被他弄得肩上发痒,心道晚上一定得提醒皇帝刮一刮胡子,至于打牌么那当然得等以后再说。听说胎教是一生中最要紧的,林若秋可不想还在肚子里就培养出一个未来的赌徒来。

    她将叶子牌放到一边,继续往下翻看,继而却摸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用绸绢裹着,十分致密。楚镇咦道“皇祖母莫非还喜欢看话本”

    林若秋亦有些奇怪,她以为老人家多数爱听戏呢,看这个不怕伤眼睛吗可谁知揭开一瞧,但见书页上并无密密麻麻的文字,反而是两个赤裸着抱起一起的人像,即使不用细究,但看那姿势已十分不堪入目。

    无疑这是本春宫册子。

    太皇太后怎么会送她这种东西不对,也可能是太皇太妃送的,如今虽成了一群清心寡欲的老寡妇,没准里头也有一两个曾经的宠妃呢。

    林若秋心中骇然,正要将画册阖上,一旁的楚镇已僵硬的望向她“这是你向她们要来的”

    否则不会有人拿这个赏人吧,除非收礼者提出特殊要求。

    林若秋只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也不知是太皇太妃故意寻她开心还是不小心混杂进去的又或是以为可以帮到她增加闺房之趣。但面对楚镇这个身残志坚的男人,她躲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挑起他的欲火

    林若秋遂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是,陛下您会错意了,这是误会”

    因要命人将这秽物拿去烧掉,可谁知楚镇却按住她的手,突兀说道“不,留着吧。”

    他的脸似乎比她还红,而且已别过头,显得老大不好意思。至于他喉间,却悄悄咕咽了一下。

    林若秋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很想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留着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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