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关于秘密那些事

    其实我叫藤咲凪彦。

    这样说也许有些奇怪,但事实上,比起这个真正的名字,我更多地被称呼为“藤咲抚子”。

    其实我是一个男生。

    这样说听起来更奇怪吧?毕竟谁会弄错自己的性别呢?但事实上,我更常被当作是一个女生。

    还是一个端庄温柔的漂亮女生。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要求扮演女生的角色了。那个时候想的不多,每天无非在思考糖果要苹果味还是牛奶味,要不要求母亲给我买玩具,要不要爬到树上去抓那只蝉。

    幼时的我和每一个小男孩没什么不同,我们一样调皮,一样充满莫名其妙的朝气,夜晚都不愿意闭上眼睛入睡。

    那一天,母亲给我带来了一件浅粉色的和服,我甚至记得那上面精细的粉针线樱花花纹。那时她脸上愧疚、无奈还有隐隐期盼的表情,这些我以前不懂的情绪,总是清晰地摊开在记忆里。

    我问,男孩子的衣服是这样的吗?

    母亲说不是。

    我又问,那为什么我要穿呢?

    母亲看起来很难过,但还是笑着拉我过身边,慢慢告诉我很多事,关于藤咲家的事。

    院子里玉兰花悄悄舒展开娇嫩的容颜,碧绿的石池荡漾开了浅薄的涟漪。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我,而我双手紧拽着柔软棉絮的和服,静静倾听。

    于是我就这样被决定了未来多年的命运。

    当我以“抚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时,我就仿佛穿上了一层盔甲,戴上了一层面具——精美漂亮的盔甲面具。

    我必须连自己也要忘记我是男生,我必须学着女孩慢条斯理的步伐,学着她们斯文地微笑,学习她们细声细语。

    一切都没有理由,不需要询问我的意愿。因为我姓藤咲,所以这就是我要承担的责任。

    ——就和青空一样。

    和我谈起她的家庭时,她曾问我,如果我也有一份因家族而必须承担的责任,一份不喜欢、很累的责任的话,会怎么样呢?

    青空知道抚子是没有这样的责任的,所以她看起来很随意,并没有太期待我的回答。

    但是凪彦是有的。

    我记得我这么告诉她,“我会努力地完成这份责任,直到它不再是负担,变成我的一部分为止。”

    她看着远方,声音缥缈,“可以吗?”

    可以吗?

    想起衣柜里各款各式的精美女装,想起洗漱台上瓶瓶罐罐的洗面奶保湿液,想起习以为常掐着声线发出的细细女声……

    还有那些夜里认真熟练的女式日舞。

    我说,“当然可以。”

    舞蹈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虽然为此我付出了许多多少有些不甘的代价,但舞蹈早已融入了我的灵魂之中。

    手鞠就在这样的心情里诞生了。

    我至今仍然记得,她小小地蜷缩在碎花的蛋壳里,慢慢舒展开来,睁开了仿佛落入了花瓣的双眼。她温柔地来到我面前,声音轻飘飘的,“初次见面,凪彦。”

    我至今仍然记得……

    虽然,我曾经在一大段时间里,迷失了这份心情。

    那时候,我正在异国留学。

    告别了朋友,在家族的安排下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我既不懂如何与那里的人们交流,也不懂那里每一条弯弯折折的小街,每次出门都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最初我是甘之如饴的。

    因为我喜欢跳舞,我想,为了跳舞,牺牲些什么也没有关系的。

    抱着这样的觉悟,我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复一天。

    直到……我收到了青空的来信。

    那封花手纸跨越了一个大洲,历经了多少风霜,最终安稳地被放入我的手里。

    信笺浮有淡淡的浅蓝色碎花,角落铭刻了象征着纯名的玫瑰家徽,在手里散落着高雅的香气。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拆开了信。

    青空会不会怪我不告而别呢?

    虽然我已经很后悔了……

    月光温柔地倾泻入窗台,我倚窗而立,在一阵低低的风声中读着这封动摇我的信笺。

    她没有责怪我。

    其实我也料想到了,她向来如此,无论我如何捉弄她,也只是无奈地一笑,或嗔怪地瞪我一眼,从来不会对我生气。

    纯名青空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也包括了我。我很清楚地明白这不是多情,只是一想起她的温柔不只是对我就有些……意难平罢了。

    青空的字柔美秀气,笔下满满一纸如同开出了花,词句间美轮美奂。

    她说,这次就放过你,也不许有下一次了。

    她说,新的环境还适应吗?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寄点日本原汁原味的小吃好不好?

    她说,寄了一本学英语时的笔记给你,标记了荧光色的页数要优先阅读,可以帮助你迅速掌握简单的对话技巧的。

    她说,是啊,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哭,等你回来后,我再在你面前丢脸一回。

    她说,注意身体不多说,有伤有痛也不要瞒我,不然我会任性地亲自去找你!

    她说……

    她还说……

    她说,“我等你回来。”

    深夜里,我就这样简单地,笑了出声。

    昏暗的房间里盈满了我低沉的笑声,在这月光下远远荡漾开。

    我曾经困惑,喜欢……到底是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爱情呢?对朋友的喜欢,对自己向往的人的喜欢,喜欢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对吧?从喜欢到真正的爱情之间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呢?①

    慢慢地,我明白了很多。

    喜欢一个人,你会在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你了解她什么角度的时候最好看,你记得她的生日,你会想伸手悄悄地牵住她,你会幻想你们两个人的未来。

    但是……

    爱一个人,你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知道怎么逗她笑,惹她哭。你觉得她什么模样都白璧无瑕,你记得她随口说出的一个冷笑话,当你鼓起勇气想触碰她时又收回了手,你想象她未来如何耀眼,而不敢思考她的身边,有没有你。

    若说喜欢是一颗酸甜自知的苹果糖,爱便是树上度过漫长四季后结出的苹果,你踮起脚想要摘,又担心她一碰就落入了土里,化为碎片。

    而我的那棵苹果树,已悠悠走过了温柔沁人的春,在炎炎夏日耐心地汲取着光与热,正往漫怀风情的秋天缓缓迈去。

    前方仍有冷酷的寒冬,那里大雪飘飘,小小一片宛如一巴掌,重重落在身上。苹果树,唯有度过这片严寒,才能结出饱满的果实,敢于永恒比肩。

    我知道那片寒冬是什么。

    是的,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身为男孩,却学习着女孩的我,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样的我,如何触碰那颗苹果呢?

    就连舞蹈……

    只懂得一味地学习女孩,这样跳出来的舞蹈,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

    未来在我面前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我睁大眼,什么也看不见。

    手鞠就这样回到了蛋里。

    没有道别,没有惊惶,她如来时一样,突然地消失不见了。

    我摸着心脏,感觉那里死气沉沉。

    我糟糕的状态被母亲看在眼里,某天练习过后,她找到了我。

    “你最近的状态太糟糕了,没有灵魂、空洞、干巴巴的舞姿……抚子,你怎么了?”

    我低着头。

    母亲问,“是累了吗?”

    我摇头。

    母亲又问,“遇到瓶颈了?”

    愧疚、沮丧、疲惫不堪的心情五味杂陈,我低声说,“母亲,叫我凪彦吧。”

    “我暂时……不想当抚子了。”

    不想再学着女孩的舞蹈了……

    不想再当女孩了……

    我也想要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和每一个男孩一样,明明我也打得不比他们差。

    我也想穿着舒服简单的男装,自然地走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给身边的女孩撑伞遮阴。

    我也想跳出……我自己的舞蹈。

    ……

    所以,我乘搭上了前往日本的航班。

    我没有扎头发,没有穿裙子。我穿着休闲的男式衬衫,动作自然地坐着。

    坐在旁边的外国人带着和善的笑脸搭话,“Are you a girl?”

    我笑着回答,“No, I'm a boy. ”

    “Oh, sorry !”他看起来很惊讶,随即由衷地赞美,“You know, you are too beautiful. ”

    我摸了摸口袋,那颗淡蓝色的蛋安稳地沉睡着。

    “Yes…I know. ”

    既然下定决心回来了,我就不会轻易地离开了。

    我要找到什么才是属于我的舞蹈,这是母亲给我的纵容。

    我想让我的苹果树开花结果,这是我的任性。

    即使我仍在迷茫,前方也有光在指引着我,温柔而耀眼。

    虽然,那束光不熟悉现在的我。

    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喜欢扮演成女孩的我,也会喜欢男孩的我。

    我这样的自信,甚至虚张声势。

    然后……

    我穿回了男装校服,在唯世的引导下会见了天河先生和空海,怀着某种恶趣味欣赏了空海的震惊脸后,收到了天河先生想要我重回守护者,担任Jack的信息。

    我犹豫不决,一边期待一边不安。

    然后。

    我来到了皇室花园,见到了她。

    她的目光一触碰到我,那瞬间涌起了几乎压抑不住的泪光。

    但下一秒,那抹光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站在我对面的女孩似乎分辨出了我与“抚子”的不同,迅速恢复了克制的冷静,白皙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常见的笑容。

    朱唇皓齿,铅华弗御。

    熟悉的面容惊喜地闯入我眼里,我仿佛听见了内心深处的欢声雷动。

    我日思月想的女孩慢慢走近了。

    她说,“欢迎回到这里,凪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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