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淡黄色铺天盖地地覆盖了女孩的房间,丝绒地毯围成一朵浅浅紫意的矢车菊,晚风缠绵着花香徘徊不前。
青空老老实实地坐在兄长面前,小小个几乎整个陷入了柔软的小沙发里,静静等待。
母亲大人一如既往地因为工作不能回家,晚餐是兄妹二人自己享用的。安生终于回到日本,父母却都不能赶回来迎接,青空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安慰他,又觉得他不需要自己安慰,纠结了一晚上。
看在眼里的安生倒生出了好笑的情绪,又有些小小的感动,却什么都没说,如常淡定地该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他就来找青空,关心自家妹妹了。
纯名家家风严谨,家长尽责却不够负责——他们总是缺少时间与孩子相处。
是以,虽然青空对儿时印象不深,但事实上,小时候与她相处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哥哥了。
从小被提耳要如何照顾妹妹,安生绝对是个合格线以上的兄长。青空真正开始成长的这些年他深感遗憾地缺席了大部分时间,但即使他人不在她身边,却了解青空的每一件事,小到每日早餐,大到班主任个人资料,应有尽有。
这个哥哥在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关心着妹妹,在不□□隐私的前提下他希望知道妹妹的一切。
可惜被深深关注的青空并不知道这一切。
纸张哗哗地声音轻飘飘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空气中流动着沉静却隐隐温馨的气息。
果然,房间里多一个人感觉完全不同呢。
在窗边旁观的栗子这样想,欣慰地看着青空点点头。
安生正在翻阅的是青空的成绩单。那一张张纸看起来分量不重,却记录了青空自入学起的各项成绩和老师评价,是真正的考察表。
被检查的青空面上波澜不惊,内地里也真实地并不紧张。
没有比成绩更能让她自信的了。
不需要谦虚,背负着纯名这个姓氏所带来的骄傲的青空,像是一座不可攀爬的高山,不可动摇地耸立在全校同学面前。
张贴出来的成绩榜上她永远是第一名,不存在任何苦手的科目。即使是令大部分女孩唉声叹气的体育,她也可以拿到漂亮的成绩单,更勿论什么家政艺术了。
天才也许已经不足以评价她,学园里的老师对她总是眉开眼笑的,每次公布成绩身边总是会聚集无数艳羡的目光,灼灼烫人。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天才吧,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达成一切的天才。
堆积成山的课外习题历历在目,青空暗了暗眼神,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在她神游的时间里,安生已经迅速而仔细地阅览完手上的一沓成绩单,此时露出了称赞的笑容,“做得很好,青空。”
不愧是纯名家的人。
青空在心里加了句潜台词,面上却谦虚地回,“我会继续努力的。”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安生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环视了房间一圈。
跟着他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房间有哪里不妥。于是青空迟疑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很整洁的房间。”
安生随意一扫,就看见书架书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却密密麻麻的书本,抿唇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走到一旁细长的墙里柜前,拿起十分引人注意的厚重的相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烫金的“Memory”,偏过头看向青空,“可以看吗?”
一见到他手上的东西,青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原本挺直却放松的背僵□□来。
“当然。”
得到主人的许可,一向绅士的安生才翻看手中的相簿。
一张全家福就这样闯入了视野。
第一页只放了一张照片,却不会显得空荡荡的,大概是因为照片给人的感情太充沛了吧。
照片显然已经有些年份,却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得极好,显然得到了主人隆重的珍视。
背景是熟悉的大厅,那时候的纯名家大厅与现在相差无几,最多只是几幅画的不同。画面里一共有五个人,他们仪态皆十分端正,正面含微笑地看向镜头。
安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还不忘掩饰让自己显得自然如常。
事实上他很成功,青空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她走近,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停下,轻声说,“……这是全家福。”
她话里用的是通俗的字样,显得亲和温暖。
全家福并不少见,然而这一张……有些不同。
照片里除了纯名夫妻,他们兄妹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白发苍苍,已经开始蜡黄的脸透着浑浊的疲惫,皮肤松松弛弛,完全没有以往的精神与威严。
那是他们的祖母。在青空一年级时去世了的祖母。
那是一个非常威严的长辈,安生记忆里少有的指责都是这位老人家给予的。他记得,祖母最疼青空了,多么严厉的一个人啊,一见到青空就像是百花散开,春光融融。
祖母从来不会说青空哪里不好,即使她犯了错,也只是笑着好言好语地教导。
祖母从来不会在青空面前垮下脸,她正因为波及半个东京的要事大发雷霆指责一群废物时,只要是青空来到她面前,她就一定会迅速露出笑容,温柔地哄青空先离开。
祖母从来不会强求青空学习,她说过,她不需要自己孙女多厉害,只要青空幸福就好,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这位与祖父一起用大半生撑起了纯名家的老人,把一生的纵容通通给了青空。
安生甚至记得,祖母一时兴起拉着小青空一起织了一顶小礼帽,纱网笼成的边,深蓝的帽身,看起来高雅贵气。
只是那顶帽子最终随祖母一起安葬在了土壤之下,只因青空哭着说,她想让祖母喝了汤后看到礼帽也可以想起她。
稚语何其可爱。
零零碎碎的记忆翻江倒海似地涌来,房间一时沉默起来。
栗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礼帽,还是提醒道,“青空……?”
青空回过神,安抚似地朝她看了一眼,仿佛在说,没事。
“嗯……我知道了。”
安生打破了寂静,这样随意说。
他深深地看了眼矮了自己许多的妹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青空无端地有些鼻酸,为了掩饰,她主动凑近翻到了下一页。
“这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照片,当然还有你的……”
青空的相簿里保存着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无论是她胡乱还是特意拍的,亦或是别人拍的,都一一放置着,每一张旁边偶尔还会有她的笔注。
安生细细地翻看着,当看到自己时,甚至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嗯?”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停下翻页的动作,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照片。
听到他的疑问,又因为身高原因,青空只是问,“怎么了吗?”
“这是今天见到的……你的朋友吧?”
他翻到的正是一年级时青空与抚子的合影。照片里的她们看起来稚嫩腼腆,两人靠在一起,亲密地看着镜头微笑。
旁边还有着一行漂亮的字:“与抚子相识第57天。”。
“她是藤咲抚子。”青空想了想便知道他指的是哪张,“我们是刚入学就认识了。”
青空不知道,她此时说这话的表情有多么温柔,发自内心的开心毫不掩饰地流露着,眼神里是满满的怀念。
把她的反应纳入眼里,安生不动声色地说,“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啊。”
“当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青空不假思索地回答,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说起来,藤咲这个姓氏非常耳熟……”
“藤咲是舞蹈世家,抚子也是从小就修习日舞的。”
“学习舞蹈的人都很温柔吧?”
“……虽然我不了解舞蹈与温柔之间是否存在必然的联系,但是……”
青空笑起来。
“抚子非常温柔呢。”
从见面到现在,青空终于展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却不是为了他这个兄长……安生合上相簿,慢慢说,“有这样的朋友,真好呢……”
“小姐,请问可以进来吗?”
管家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适时在兄妹停止聊天时问道。
青空与兄长重新坐回沙发,她说,“请进。”
门被打开,管家亲自推着餐车走了进来。还没走近,一股浓浓的芒果派味就充溢了整个房间。
栗子迅速回到了青空身边。
“您吩咐的法式布雷派,还为您搭配了红茶,请慢用。”他又转向安生,“请问少爷您需要一同进餐吗?我特意也为您准备了餐具。”
栗子:不,兄长大人请果断拒绝。
青空也犹豫地看向兄长。
好在,安生轻言拒绝了,“我就不必了。”
闻言,管家就不再停留打扰,表示会在青空用完餐后来收拾后,得到青空的感谢就躬身离开了。
还冒着热气的布雷派被放置在精巧的盘子里,浓郁的芒果味新鲜地混合着蛋奶香,馥郁诱人。
这样的美味摆在眼前,安生也依旧不为所动,他挑了挑眉,把这样流氓的动作演绎得尤其高贵。
“我以为你不会在晚餐后吃甜品?”
青空只觉脸羞愧地一红,她努力装作淡定地与兄长对视,“只是重温一下布雷派的味道而已,不会有下次了。”
见她这样,安生笑了起来,勾人的眼睛里甚至隐隐有些宠溺的味道。
他再次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柔声说,“请好好享用吧。今晚你就早点休息,知道了吗?”
青空一愣,随即乖乖点头,“好。”
“青空?”
栗子优雅地品尝着香甜的布雷派,还分出了一些注意力给正在书桌前捂脸的女孩,询问道。
青空放下捂着脸的手,因为没有别人在这里整个人都像回到人间一样生动。
她一脸挫败,“我被套话了。”
太大意了,被兄长太过温柔亲切的样子蛊惑,竟然忘记对方可是母亲大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得意门生。
“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很好了,对方可是已经步入社会的兄长啊。”栗子柔声安慰。
这就是你不提醒我的原因?!
感觉到青空怨念的眼神,栗子笑了笑,“有什么关系嘛,兄长大人也是关心你啊。”
“……我知道啊。”
女孩支起腮,看着窗外深邃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都是爱我的,无论做什么。”
“因为是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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