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客栈，顶楼，天字号房间
“公子，你好像很高兴？”书童摆放好日常用品，将一堆科举用书放在书架上，为曲潇华研墨泡茶，很敏锐的发觉了自家公子现在的好心情。
曲潇华轻轻抿了一口茶，眉宇间带笑：“遇上小时候一位哥哥，当然值得开心。”
今日偶遇，自己透露了几个消息——年幼时被石观音掳去西域，被打断四肢乞讨，结果遇人相救。而师父、师伯的称呼，素来用于武林。
既不介意得罪石观音，还能富养自己的人，自不会是普通武林人士。更别说还是喜丧，必也是宗师级别。
因此，赵祯会很清楚，自己的到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自己拜入武林门派，却因幼年伤势无法练武，在石观音死后，回来查探家族被灭的另一凶手；另一个……
这时，书童低声问道：“是那位赵三爷？”
“嗯。”曲潇华回过神，将杯盏放下：“想来，他现在已去开封府，找包大人了。”
另一个想法，若自己是被西域某个势力救下后洗脑的探子，利用昔年身份混入朝堂，便如石观音让自己赴开封赶考一样，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极其纠结之事了。
“他怀疑你，你还这么开心？”似笑非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一团雾气飘了进来。
书童眼睛发直的瞪大，下意识就跪了下去：“参见教主。”
与此同时，曲潇华的脸也一下子肃然。他站起身，似是恭敬的垂下了头，亦是唤道：“教主。”
为这份装相的机灵劲，灰雾里，玉罗刹那双碧眸显露出些许笑意。但在开口时，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教主架势：“作为书童，这一路，你做得很好，先去休息吧。”
“是。”书童自不敢违背，他甚至不敢抬头，只在心里惊惧的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公子在教内的身份：“属下告退。”
等人离开，外面动静再无，曲潇华才抬起头，有些惊喜的唤道：“师兄，你怎么来开封了？”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万梅山庄，今年也一样。”玉罗刹随意的坐了下去：“想到你在开封，就干脆顺路过来看看。”
在去万梅山庄的路上，顺路来开封？曲潇华强忍笑意，没拆穿玉罗刹的嘴硬：“那就多谢师兄惦记了。”他端起新杯子，给玉罗刹倒了杯热茶，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若他没怀疑，我反而会觉得他太心软。”曲潇华的嘴角微微勾起：“再说，他选择了去找包大人，而不是让白玉堂跟踪我，到暗处出手拿下，不是吗？”
玉罗刹挑了挑眉：“也是，比起肚量，赵祯可是比南明那个强了不少，手段亦是光明。”
说到这里，这位西域无冕之王竟嗤笑了一声：“但君子可欺之以方，他若是再不长点心，呵。”
“师兄…”曲潇华倒抽一口凉气：“有人要谋反？”
玉罗刹瞥了他一眼：“你们曲家是保皇党，你父母身死，对谁影响最大？”
“赵祯。”曲潇华想了想，很肯定的回答：“他几岁大，就以三世子的身份，拜我父亲为启蒙恩师。八王妃又是我姑姑，两家时常往来，他几乎是看着我长大。”
曲潇华算是明白过来了：“后来，他成为太子，父亲被封为太子太傅。私下里，姑父八王爷没把他的身世瞒着我父亲。他身为先帝独子，自是得曲家全力支持。”
“结果没几年，曲家就满门尽灭。”他忍不住摇头苦笑：“现在想来，是有人不想太子被教的太出彩。又或者说，是觉察到先帝身体越发差劲，生怕太子上位后，很快就能政通人和。”
玉罗刹颔首：“没错，赵祯继位到亲政，这段时间的朝堂，足够你的仇人好好安插棋子了。”他玩味一笑：“虽说本座不希望他上位，可这釜底抽薪之法是挺狠。”
曲潇华轻声道：“看来，师兄已查出来是谁了。”
“没错，但北宋维持乱局，对西域更有利。”玉罗刹拍了拍曲潇华的脑袋：“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可我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
他莞尔一笑：“不过，若你能扳倒他，那回到魔教继承教主之位，就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本该坐视北宋内乱，暗为西域谋利，玉罗刹作为西方魔教教主，能允许自己报仇，已是身为师兄对自己最大的宽容。对此，曲潇华没有任何怨言。
“那师兄就等着看，我把他揪出来！”青年扬起的眉眼锋锐尽显，似是出鞘利刃，危险而美丽。言语间，他更是换了称呼：“到时候，教主可要记着，先把魔教安插的人手调回来呀。”
深深看了曲潇华一眼，专门跑这一趟，提醒自己找不到头绪的师弟，避免他莫名其妙被卷入谋反事件，玉罗刹嘴角微勾，终于放下心来。
“好。”他自窗户飞身离去，现场只留一言回荡，却丝毫未出这一室之范围：“本座拭目以待！”
开封府，灯火彻夜未熄。书房内，包拯的脸色在光亮下更加显黑，在他身边的人正是公孙策。
不同于包拯、八王爷和赵祯，因为和曲家有些关联而为难，心思缜密的主簿师爷公孙策，站在最公正的立场上，说了一句公道话。
“皇上、王爷、大人，你们何须如此为难？不如把曲公子当做赶考的普通学子，日久见人心便是。”他含笑道：“左右，此子初入官场，不可能接触什么机密。”
旁听的白玉堂倒是说了一句：“这位曲公子看着不会武功，但如果来开封府送证据之人是他妹妹…”他瞥了一眼展昭：“至少在轻功上，绝对不亚于我和这只猫。”
展昭笑得温文尔雅：“也对，就在证据送来那几天，某只耗子不还发现，曲家老宅有人烧纸钱，偏生冲过去，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吗？”
“……”白玉堂磨了磨牙，可想到那一天自己确实没看见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哼！”
毫不意外的看见鼠猫互怼，早就习以为常的包拯直接看向赵祯：“皇上，曲遥的容貌是最好的证明，只要让白护卫靠近点，确认不是个正好相像的人易容便是。”
他扫过赵祯的脸，干咳一声道：“就是像皇上这样的易容。”寥寥几笔，五官就有些微改变，除非熟人，否则正面撞上都认不出。想不到，白玉堂还有这份能力。
包拯眼中的意味令白玉堂干笑了一下，却只能领命：“是，大人放心，明个儿我就去全福客栈找他！”
赵祯则摸了一把脸，迅速转移了话题：“好，至于其他，就按照公孙先生所说吧。”
包拯正色道：“哪怕曲遥真是被人派来，只要没做不利之事，我们就没理由，让一个大宋子民，在大宋的地盘上受委屈。”
赵祯赞同的点点头，扫了眼一言不发的八贤王，关切的问道：“王叔意下如何？”
“王妃毕竟是曲家女。”八贤王回过神，轻轻一叹：“听你们这么一说，等我回去，怕都不敢告诉她，小遥这孩子受了那么多磋磨。”
他唇角露出几分苦笑：“况且，若来送证据的真是婧儿，她一个小姑娘能有这等武功，活得自然也不可能轻松。我…愧对老友啊！”
当年就和八贤王、曲家主关系很好，包拯也沉默了。他下意识扣紧桌案上的毛笔，嘴角微微嗡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倒是展昭开了口：“石观音死于刺客修罗刀之手，那只是江湖恩怨。”他缓声问道：“至于幕后之人，曲公子若是高中后入开封府，说不定他会自乱阵脚？”
“进士入开封府？”赵祯楞了一下，露出犹豫之色。
若曲遥真有大才，高中后就该点翰林，日后于朝堂上，才能有大出路。但殿试后直接分配开封府，还真是从未有过。
“小遥敢来开封，想必省试无忧。”想起那孩子才四五岁，就能抱着一本书倒背如流，八贤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包拯紧随其后道：“所以，等殿试结束，皇上大可以试一试，这一代进士的志向。”
“也是，若他想查出真相，想必会自己提出来。”赵祯眼睛一亮：“到时候，朕顺水推舟就好。”
如果曲遥只是想光耀门楣，那想必答案会和其他进士一样，就照常琼林宴再点翰林。日后，在座几位想必都会关照他，官场上能走到哪一步，则看曲遥自己了。
“皇上，省试的主考官，好像还没定吧？”公孙策微微一笑：“曲公子的长相太明显，未免日后有人说闲话，不如定个和曲家关系一般、又不偏颇的主考官？”
赵祯失笑：“公孙先生看来是有人选要推荐了？”他饶有兴趣说道：“直说吧，不合适也无妨，还能再议。”
“皇上以为庞太师如何？”公孙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众人险些喷出来：“咳咳咳！”赵祯更是哭笑不得道：“先生为何会提议太师？”
“太师可曾做过，不合皇上心意之事？”公孙策笑问了一句，见赵祯若有所思的摇头，更是道：“那么，若他意外的被点中，再于考场看见曲公子，会如何作想？”
赵祯缓缓点头：“是了，他定会保证这场考试绝对公正，无人能搞鬼。”曲家和自己的关系，庞吉是知道的。
公孙策淡淡一笑：“若我是幕后人，曲公子出现在开封，必能得到消息。有什么办法，会比让曲公子无缘参加殿试、得见天颜，更有效的阻止他报仇吗？”
他眼中有着冷意：“特别，那个人还不知道，曲公子才回开封，就机缘巧合撞上皇上。而皇上出门之时又改了容貌，哪怕他安插在开封的探子看见，也认不出来。”
白玉堂和展昭心中都是一紧：“没错！”白玉堂的脸色更沉了下来：“省试落第，不能参加殿试，大部分考生都会返乡。路上，那人能下手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先生大才，朕知道了！”他叩敲桌案，沉着脸站起身：“天色已明，朕该回宫了，圣旨很快就会到达庞府。”
“白护卫，你送朕出去，我们需要造成一个假象。”赵祯毕竟是皇帝，哪怕良善了一些，关键时刻也绝不会掉链子。
他神色如常的说道：“得让幕后人以为，我只是你的朋友，来开封是顺路看你，在开封府过了一夜，天明就走了。”
幸好，早晨离宫的时候，自己就是从密道悄悄到了城外，命白玉堂在那里等候的。如今再出城而去，当是完美无缺。且只是朋友，对方就无须灭口，免得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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