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思冥想

    两位师长的后事,遵循生前遗嘱,玉罗刹和曲潇华处理的很是低调。但所用棺材和墓地俱是上佳,贡品亦是挑选最好的。

    可最后,玉罗刹问曲潇华,要不要去昆仑山的魔教总坛之时,曲潇华站在坟头前,任山风吹拂衣角,笑容浅淡的予以拒绝。

    “师兄费心了。”曲潇华轻声说道:“师父、师伯待我如亲子,我自当遵古礼,守孝二十七月。”

    玉罗刹暗叹一声,倒也不意外:“好。”他深深看了曲潇华一眼:“你妹妹已从中原归来,并将石观音与朝臣勾结灭曲家满门的相关证据,暗中递至开封府了。”

    “但很遗憾的是,开封府至今未能查出什么,所以…”玉罗刹沉声说道:“你若想要报仇,居丧期间就别太亏待自己的身体。想来,师父和师叔亦会同意的。”

    见曲潇华沉默不语,他的语气越发轻柔,可内中之意不容置疑:“比如,不要一天一夜滴水未沾、双眼未闭。”随言,温热的手指抚上睡穴:“现在,好好休息。”

    曲潇华来不及说什么,略带黯淡的眼睛便蓦然闭阖,整个人向后倒去,被玉罗刹接下。此刻,山谷外一匹马长嘶一声,白衣冷面的青年一拉缰绳,人已飘然下马。

    西门吹雪没走几步,缟素之色便印入眼帘。他脚步微微一顿,神色更沉重了几分,一直到走入室内,见玉罗刹抱着一个人走过来,难得有些错愕,眼神亦露出询问。

    在此不得不说一句,独居塞北万梅山庄,二十岁出头的西门吹雪,虽在江湖名声不小,但在玉罗刹面前,终究还是及冠不久的年轻人,有些事情自是没有告诉他。

    “这是曲遥,字潇华。”玉罗刹把曲潇华放在床上,很细心的拉被褥盖上,回过头面对儿子惊异的眼神,淡定说道:“先给你这小师叔把一下脉吧。”

    西门吹雪独行剑道,可为了在外受伤,能及时治疗、不留后患,也曾用心和魔教医者学医。其水平之高,得魔教医者称赞,言不亚于当世任何名医。

    因此,有儿子在面前,玉罗刹自不会舍近求远,再专门把自己麾下医师召过来。他静静看着西门吹雪坐床边诊脉,眸光闪烁不定,良久方轻声问道:“还有救吗?”

    “如果,你是说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我只能说,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命大。”西门吹雪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曲潇华的状况,实在是令他惊叹。

    玉罗刹噎了一下:“咳。”他摸了摸鼻子:“吹雪,你小师叔是很命大,可这样下去,他想动武就很难了。你有办法,把这破筛子一样的身体治好吗?”

    “你改进了内功心法,但内力毕竟出自同源。”西门吹雪实话实说:“若你长期为他温养经脉,倒有改善之机。不然,就只能…”他垂眸冷冷说道:“自废武功!”

    瞥了一眼曲潇华颤动的眼睫毛,玉罗刹当机立断:“你还是别说了!”他揉了揉额角:“我们出去,让你师叔多睡一会儿。”话音刚落,玉罗刹便转身向外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西门吹雪却没有动,而是将手指从曲潇华腕间收回:“你的内力气息很正,不像是魔教中人。”

    修炼同一种传承功法,玉罗刹的内力,给他以诡谲之感,而曲潇华则是一往无前的刚烈。其中,还隐有纯正的杀气。可见,此子杀人不少,但心性偏向于刚直。

    “因为我未入教,甚至是最近这半年,才晓得自己的师承。”曲潇华微笑道:“倒是小师侄你,年纪轻轻剑意就如此纯澈,同时代年轻剑客除叶孤城,再无对手。”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见过白云城主?”

    “偶遇交手一次。”曲潇华哑然失笑:“有时间,我们不妨比划比划。”他说着,就打了个哈欠,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玉罗刹点穴并没多用力,曲潇华才能醒那么快,可被强压的疲倦饥饿一波波涌来,让他很难受。正在此刻,嘴上说让他多睡一会的玉罗刹又回来了,还端着一碗面。

    见状,饥肠辘辘的曲潇华下意识动动嘴角,而西门吹雪的眼睛已不自知的睁大。玉罗刹很淡定的无视了儿子古怪的眼神,走到床边:“凑合点吧,守孝不能吃荤。”

    “师兄…”看着那碗有点儿糊的面,曲潇华神情有感动,但更多是担忧:“厨房还在吗?师伯说过,你不会做饭的。”

    秉持长辈不在、小师弟年轻体弱需要照顾的心态,玉罗刹兴致勃勃的想成为一个好师兄。可听见此言,他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没好气道:“没炸,你早吃早睡!”

    “好。”听出了玉罗刹有恼羞成怒的趋势,曲潇华分外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埋头沉默吃面。虽然玉罗刹的手艺很糟糕,只能勉强入口,但曲潇华还是吃得很香。

    在此过程中,玉罗刹就坐在一边,询问自己面瘫脸的儿子,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把曲潇华治好。这种感觉,对西门吹雪无疑很新奇,以致于他的冰山脸绷不住了。

    “没其他办法!你到底还要问几遍?!”西门吹雪冷声说道:“嫌麻烦的话,你就让他这么得过且过吧。左右先天境界以下,还是能动用的。”

    玉罗刹皱眉:“可小师弟杀了石观音,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刺客。若连先天都无,怎么应对接踵而至的麻烦?”

    他眼底划过冷意:“一点红性子木讷无所谓,可背后的那个刺客组织,那个装疯卖傻的家伙,想必不会容忍小师弟占着这个位置,以致于挡了他的财路。”

    “小师叔是修罗刀?”西门吹雪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但内心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作为一个刺客,修罗刀在江湖中的画风,简直堪称清奇——

    第一,重金也好、几文也罢,只要他看雇主顺眼,便会现身接下。

    第二,他所接任务目标,不是为富不仁的富商、为官无德的污吏,便是手染鲜血的武林豪强。行刺途中伤及普通百姓,事后还会很有礼貌,将赔偿送至对方家中。

    第三,他身为刺客,行事却素来光明正大,一贯不用暗杀、下毒的鬼祟手段。甚至喜欢提前将事实透露出去,任由刺杀目标聚拢高手对付他,以便于险境中挑战强者、磨炼自己。

    “对,这个诨号还是一位雇主喊出来的。”曲潇华放下碗筷,轻响声吸引了父子俩的注意力,只听他含笑道:“那位雇主是笃信佛教的穷困百姓,受贪官所扰。”

    曲潇华耸耸肩:“他言我是阿修罗坠入凡间,虽以血腥杀伐为天罚手段,但毕竟是拉恶者入炼狱,依旧是本性善良的正神。”

    见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无言以对,他不禁笑弯了眉眼:“所以,这外号我觉得挺好的,就默认了。”

    “嗯,还算合适你。”玉罗刹干巴巴的说道,挥袖把那只碗甩到了西门吹雪怀里。

    面对儿子的怒目而视,他理所当然道:“没找出治疗办法,你现在不就没事了嘛,作为晚辈,合该你去洗碗呗。”

    洁癖的西门吹雪抱着碗木着脸,险些怒起拔剑弑父。可想想实力差距,他还是压下了躁动之心,默默往外走。

    被这一幕笑得在床上打滚,曲潇华赶忙一跃下床,迅速从西门吹雪怀里把碗抽走:“师兄,别欺负自己儿子啊,我吃我洗!”他跑出了卧室,徒留父子俩面面相觑。

    半晌,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水声,西门吹雪看了自己不靠谱的爹一眼,转头也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脚步一顿,冷冷的抛下一言。

    “办法我一开始就早说了,明明是你自己懒,活该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门被西门吹雪“啪”一声关上,隔绝了玉罗刹又青又黑的脸。

    空无一人的室内,被儿子怼了的玉罗刹,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露出一丝苦笑。没错,在他用出长命蛊的时候,便是确定了曲潇华继承人的身份。

    事实上,如今的他能够肯定,若自己早一些和曲潇华相认,以小师弟堪称正直的脾性,是不会愿意接受的。毕竟,长命蛊带来的便利背后,是必须担负的责任。

    曲潇华的身体无法承担这个重任,也就不会占这个便宜。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晚了。更别说,自己并不后悔,只想把人治好。可最好的办法,小师弟自己不愿。

    “有什么办法呢?”玉罗刹站在窗口,无语问天。

    自己需要一个借口,让曲潇华无法拒绝自己为他温养经脉,而不是被对方以“大宗师并不缺年岁”为由,劝着收徒弟,再教导成下任教主。

    尽管,小师弟身上的长命蛊,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自己自作主张所种。但他生性有恩必报,受了恩情、得了好处,又知晓师承渊源,便不会对魔教坐视不理。

    想来,等小师弟报完仇,只要还活着,就会以一生相还。到时,他必会接任左护法之位,将自己炼成魔教暗中的杀敌利刃,也是下任教主身畔坚如磐石的守护者。

    “本座倒是难得作茧自缚啊。”想到此处,玉罗刹脸上的苦笑更浓重了几分。

    诚然,默许小师弟的选择,对魔教最为有利。但想想潇华光明正大的刀道、坦荡洒脱的笑容,玉罗刹就觉得,这么做太委屈他了。

    自己软萌可爱的小师弟,凭什么要为下任教主付出这么多?即使,那八成是自己未来收的徒弟,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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