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默的书生(一)

    烈日当头,黄沙漫天。

    沈明衍安静的躺在一片死寂的沙漠中,突然抬手扬了一抔沙洒到自己身上。

    “我不该死在这里。”他微微睁开眼,被阳光灼烧了一下后又很快闭紧。

    “请遵守职业道德,死人是不能说话的。”他的身边突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金属小圆球,清透的少年音却操着相当老成的语气,说完提醒的话后,却没忍住又问了一句,“白天的沙漠,哪里都一样热,你还想死哪里去。”

    “我可以死的再深一些。”沈明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听说下面的沙子是湿的,肯定能凉快许多的。”

    “你一个从马上摔下来死掉的人,还想在沙漠里摔出一个坑来吗。”小圆球在他上空转了一圈,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早帮你把身体感官调到最低了吗,怎么还觉得热?”

    “你不懂。”沈明衍无奈的道,“虽然我已经感觉不到冷热,但光看现在的沙漠背景,再加上头上看着就毒的太阳,就觉得自己要被烤熟了。”

    小圆球老气横秋的感叹:“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

    “伟大的天道碎片也好不到哪里去。”沈明衍熟练的反驳,“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连死人都不得不开口给你解释。”

    天道碎片整个圆球都被沈明衍的推卸责任气的震了一下:“明明是你先说话的!”

    沈明衍无奈道:“那是死前遗言,我说完那句话才死的。”

    天道碎片边上下晃动边道:“谁家遗言在沙漠上断气躺大半天才说!”

    沈明衍理直气壮:“我家。”

    “你这个强词夺理的人类!”小圆球气的几乎要冒烟。

    沈明衍突然伸手一把将圆球抓在手心,又重新变回之前的姿势:“安静,让我再死几分钟。”

    天道碎片:“&%¥#…¥%”

    一阵风吹起无数黄沙,沈明衍所在的沙漠再次恢复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悄无声息躺在黄沙里扮演尸体的沈明衍刷的睁开眼。

    逐渐西斜的阳光还是像之前一样毒辣。

    沈明衍估摸了一下自己在这里躺的时间,自言自语道:“应该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手心里的金属圆球,一个鲤鱼打挺从几乎躺出人形坑的沙漠上站起来。

    他的动作十分灵敏,完全不像个在沙漠里躺了大半天、正面朝上对着太阳晒了这么久的死人。

    然而沈明衍才刚翻身站起来,却又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的四周,原本都是和别处没有差别、空无一人的沙漠。

    但就在下一秒,他身后的沙漠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穿黑色紧身衣,头上还包着黑巾的人脚步很轻,接近沈明衍的时候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在沙子上留下一个脚印,显然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这个人径直走到他身后就停了下来,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沈明衍无奈的叹息一声,松开手后转过身去。

    天道碎片一直漂浮到他与肩膀同高才停下,还气呼呼的离远了许多。黑衣人是看不见金属小圆球的,除沈明衍外,这个世界也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天道碎片,所以他不会在有外人时和小圆球做任何互动。

    黑衣人的脸几乎全被黑巾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万分凝重的紧盯在他身上:“彭五虎,你应该早就死了。”

    沈明衍微愣一下,才表情复杂的点头。

    他叫沈明衍,一个微不足道的江湖算命先生。只不过现在,他暂时还是彭五虎。

    三日前,他在兰州摆摊算命,遇到了走镖路过的‘彭门七虎’中的五个。

    这五个人中,只有彭五虎是比较信命的,特意停下来让沈明衍算他们这一次走镖的吉凶。

    虽然摆了摊,可除了死亡,沈明衍其实不会算其他的东西。不过他就是在这五个人身上看到了无比浓郁的死气,且确定这几个人会在五日内死亡。有天道碎片在旁边,他还能知道很多消息,比如这五个人都是被人算计下了毒,最后死在沙漠里的……

    沈明衍早就是个死人。他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十岁那年,和家人连同所在村子三十几口人一起,死于一场疫病。

    只有沈明衍因为早些年捡到谁都看不见的金属小圆球,被自称天道碎片的圆球救回一命。

    然而命是救回来了,他却不能和平常人一样高枕无忧的活着,天道碎片给他续回的寿命有限,之后他必须靠完成任务,才能延长自己的寿命。

    而他的任务,就是代替命中注定必然要死的人死一次,完成任务后,根据任务难度,他也会获得长短不定的寿命。

    照理说任务都是由天道收集并发布给他的,可替他续命的只是天道碎片,并不是完整的天道。所以沈明衍也只能像买到劣质产品的可怜人,自己去寻找未来注定要死去的人,自己给自己接任务。

    当然,所谓的‘可怜人’只是他自己给的定义,用天道碎片的话来说。光是死而复生,他就已经走了狗屎运。

    需要自己接任务的沈明衍在看到他们身上的死气后,就十分诚实的实话实说了。

    然后被彭四虎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沈明衍的脾气不算好,特别是别人无故先招惹他,那个人的实力还明显不如他的时候。

    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的下一刻,他就把彭四虎从马上挑落,还抢了他的刀直接把人踩在脚下。

    不过最后他还是接下了彭五虎的委托。毕竟这位彭五虎,要比他四个哥哥懂礼许多。

    一番暗地操作后,他外表化为彭五虎,跟其他四个人一起进了沙漠。

    半日前,他们遇到了两个在沙漠中求助的人,可怜兮兮的中了毒针,眼前出现幻觉。

    在其他四个人带着他们的镖冲走后,扮成彭五虎的沈明衍则假装跑丢,直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跌下马。

    他其实已经在沙漠里躺的够久了,现在站起来也是想着时间差不多,回去和真正的彭五虎交接下就能结束这次任务。

    完全没想到还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沈明衍觉得自己该找个时间去拜佛转运了。

    黑衣人手里的大刀指着他道:“极乐之星,在你手里。”

    他的声音被闷在黑巾里,沈明衍没听清:“什么东西?”

    “别装傻充愣。”黑衣人声音狠利,“你之前是装死,是不是为了把极乐之星秘密运走。”

    沈明衍这回听清了,他摊开双手无辜道:“你误会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不信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是一瞬,刀子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沈明衍缓缓低头,能看到沾满鲜血从他身体里刺出来的刀尖。刚刚还隔了挺远一段距离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握着刺进他身体里的刀又转了个圈。

    “不用解释。”他的声音沙哑而又残忍,“不过是再杀你一次,我可以自己来搜。”

    “噗嗤。”沈明衍笑了,他笑得十分轻松,仿佛刚刚被刀刺/穿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最近怎么总是遇到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讲完的人。”

    黑衣人正在惊疑,手里握着的刀突然传出一股排斥的内力,他一时大意,手就被内力震开。放手的同时,身上插着刀的沈明衍也已经转身,轻飘飘的抬手就是一掌。

    被刀贯/穿了身体、早该倒地的人跟没事人似得站着,黑衣人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竟是没敢直接和他对掌,而是脚一蹬地,直接后退几米,保持安全距离和沈明衍对峙。

    敌人已经退开,沈明衍也没有第一时间攻上。他平静的站在原地,竟是直接一拍露在外面的刀尖,把刀从他身体里打了出来,又反手握住。

    拿到刀,看到上面的血后还嫌弃的往外甩了甩。

    黑衣人看着眼前肚子上被刺穿出一个洞还生龙活虎的人,惊疑不定的道:“你是人是鬼。”

    沈明衍皱着眉把刀上的血甩掉大半,才抬头回答他道:“当然是人,你见过这么帅的鬼吗。”

    说完他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彭五虎那样的彪形大汉,皱着眉开口:“好吧,现在应该不是很帅。”

    “怎么可能。”黑衣人道,“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没死。”

    沈明衍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上的洞,笑了一下道:“大概是你没戳对地方吧。”

    黑衣人:“你骗……”骗鬼呢!

    话还没说完,他瞳孔骤然缩小。

    沈明衍手上拿着的是刀,用的却是剑招。他的速度比刚刚的黑衣人还要快,眨眼间已经到了黑衣人面前。

    他没有选择背后偷袭,不但正面对敌,出刀时还不忘喊出招式名:“霹雳无敌九星连环剑!”

    黑衣人手上没有武器,也没想硬抗,想着等他九刀出完后再进行反击,然而才躲开两刀,他就发现自己的躲避路线已经被全面封死。沈明衍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第一时间发现黑衣人大半的内力转移到了脚上,下一刻就能直接遁入黄沙中,这是刚刚他偷袭时用的办法,现在却要用来逃命。

    可惜他的对手可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沈明衍不再留力,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黑衣人根本没有遁入沙漠躲避的机会,就直接被自己的刀洞穿了身体。

    一刀刺中,沈明衍直接放开刀柄,面无表情的和黑衣人擦肩而过。

    “你刺我一刀,我也只还你一刀。”

    至于生死,便随你听天由命。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也是刚从沙坑里站起来一样,沈明衍踏在黄沙上,平静的往前走去。

    他走出两步,身后的黑衣人轰然倒地。

    “我觉得你刚刚喊的什么九星连环剑一点也不威风。”天道碎片一本正经的吐槽。

    沈明衍边走边思考:“是吗,我觉得还不错啊,很有武侠的感觉。是不是应该再把名字喊长一点?”

    天道碎片对他在名字上的审美不敢恭维:“说实话,很傻。”

    “你不懂,这是一门艺术。”沈明衍拒绝和不懂艺术的圆球再进行这方面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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