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复活【修】

    辰安三年,中原四月。拂堤垂柳,蝶舞莺飞。

    余饶城地处辰朝西南部,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边邻一座物产还算丰饶的大山,本是大辰的近千个县城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座,近期发生的一件事却打破了城中居民的平静生活。

    大批人马从天下各处迅速向余饶城聚集,他们配剑带刀,身材结实壮硕,甚至有的人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煞气,一看就知道是见过血杀过人的。

    城中大部分人都是以砍柴种地做买卖为生的寻常百姓,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往常鲜少有人造访的镇子不过寥寥几日便被这些江湖人士填满,一时间镇中气氛紧张无比。

    城中的百姓虽然大多数都在心里害怕这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却也难免会产生些好奇心和倾诉欲,有眉目俊郎气度不凡的青年笑意盈盈彬彬有礼的向他们闲聊打探,便有好事儿的酒客在大堂中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起来,仿佛亲眼看见了那日匪夷所思的一切——

    要说余饶城上有什么大的势力组织,人们必定会提起城东的昌平镖行。

    昌平镖行建立时先帝尚还在位,一日当家的昌仁茂带着一帮兄弟突然从外地远迁而来,置办宅子后没过几天便火速下帖请了众多百姓眼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亮镖。

    有远近地方的官绅地主,也有手执兵剑的江湖中人,甚至连余饶城上级洲省的官尹大人都派人前来道贺。

    而昌平镖行的众人也的确是有本事的,连着多次走镖都平安无事,雇主大为满意,不过几年就闯出了些许名声,远近八方的乡绅名流若无特殊情况基本都会选其押镖以保平安。

    时间飞逝而过,昌平镖行的当家昌仁茂不再年轻,身体各方面都在退化,喊出的镖号缺少气势,功夫也不如年轻时高强。在一次的走镖中被山匪伤到后他便起了自己退下来、把镖行交给儿子的心思。可儿子是他的老来子,他的儿子又只剩下了这一个,走镖是拿命赌的活计,老当家难免陷入两难境地。

    但镖行生意由不得他纠结,单子众多镖师却有限。余饶城不大不小,下的起镖单的无一不是在此地有权有势的人物,镖行做的是礼和的生意哪个都得罪不起,老当家日日夜夜间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

    好在老当家的儿子也是个懂事的,知道情况后便主动接过父亲身上的担子带人押起镖来。一连几次都平安到达,老当家也渐渐放下心来。

    前段时间镖行接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单子,向临县茶行护送一批茶叶。昌平镖行接的这种镖单不在少数,走这种镖几乎毫无危险。

    一是余饶城处于中原地带,虽有几股山匪流寇但都不成气候,平时也就抢抢单独上路的旅人行客很少和这种有些规模的镖行对上,即便是打劫也是拿走钱财便了事,极少夺人性命;二是来回的关卡兵士早就被打点好;三是临县着实不远,几天便足以来回;四是押运的是普通的茶叶,值不了几个钱,根本不值得那些山匪兴师动众。

    老当家想了想,便指名儿子押这次的镖,权当做是一次历练。

    然而意外就此发生。

    镖行半路遭遇劫镖,所有镖师无一幸存,老当家的儿子亦是被一刀穿透胸口,当场便断了气。运送的茶叶却分毫未缺。

    酒客说到这里,端起面前的酒杯顿了顿,随即一饮而尽不再说话。季言泽愣了愣,忙喊了一声店小二,叫了一坛子店中压堂的陈年好酒,起身给酒客续满杯子,笑道:“您继续说。”

    那酒客装模作样抿了一口酒,心下暗爽不已,这酒他早就想喝了,但一坛就要五两银子,着实贵死人。他咳嗦两声,又继续道来。

    消息传回镖行,老当家伤心过度几欲昏厥,强撑着身体命人打点好后事,便在宅中设立灵堂,置办黄纸白布为儿守灵。

    万万没想到,当夜灵堂突然无故起火。镖行镖众齐聚救火,足足忙了三四个时辰才将火熄灭。

    这火诡异的很,温度奇高极难扑灭不说,竟仅烧了灵堂,而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却丝毫未被火势波及到。

    灵堂再大,不过区区一间屋子,火势却持续了半夜,也不知道烧的是什么。

    想到平白横死的镖行少主,纵使是这些胆大包天走南闯北的镖行大汉也不禁有些发憷。

    话说回来,昌仁茂悲痛之下本已经做好爱子尸骨无存的心理准备,火熄之后进入灵堂时却惊讶的发现,灵堂内所有物品皆被烈火燃成焦炭看不出本来面目,独有儿子的棺木完好无损。

    棺木上放着一柄打开的伞,伞面惨白,屋中将熄未熄的几簇火苗随风而动,老当家揉了揉眼睛,他刚刚似乎看见伞面有流光划过。

    伞骨成节状,镂空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如珠似玉,又隐隐透着几分金属的质感。

    老当家以前跟着的是位大人物,后来隐退江湖来到余饶城开了镖行,也是有幸见过不少宝物的,这伞柄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却比他见过的任何玉石都要华美。

    伞面上绘着猩红色的花纹,似乎是一只火凤在花丛中起舞。那红色凄厉浓烈,惑人心神,他恍惚间看到眼前立着一道鲜红色的人影,披头散发满身污痕,血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一阵寒风吹来,老当家打了个寒颤,后背被冷汗浸透,回过神来面前仍是儿子的棺木与伞。

    老当家颤颤发抖,对着伞连拜三拜,抬起头来就看见伞尖上一缕鲜血顺着伞面蜿蜒流下,正好滴在棺盖上,血迹滴落的位置正对应棺木下爱子头部的位置。

    他有些慌神,忙拿开那柄伞,触碰到伞的瞬间只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从指间传至心底,彻骨冰凉。指间苍白坚硬麻木,竟是瞬间冻伤了。

    他手一僵丢开那柄伞,一摸,手上一片冰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棺木中竟发出了声音,似乎有什么从里面敲打着棺木。老当家后退两步,手有些抖,外面镖行的人一下子冲了进来,还未来的及惊诧便听到棺木中有虚弱的声音传出。

    老当家颤抖着手去开棺木,心神恍惚下竟然掀不起棺盖,身边镖行的人忙上前搭手。

    棺盖被推落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棺材里面的人因为久未见光而眯起了眼,待到适应环境之后看到面前的人,颤抖着发出了虚弱的一声:“爹——”

    昌平镖行横死的少主,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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