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

    “咦?”

    轻轻迈了足,她迎着门外的光,步步朝刈楚走来。

    当柔和的目光落到少年清俊的面上时,少女的语气有些讶然:“阿楚,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这孩子,不是饿了吗,怎么还守在这里。

    “阿姐。”

    看见她走出来,刈楚的目光闪烁了阵儿,旋即一顿:“阿姐,我来同你道歉了。”

    道歉?

    “道什么歉?”

    疑惑之际,只见对方的面上微窘,眼中还略带自责。

    “我不该睡在马圈里,惹得你生气了。”

    这孩子低着头,沉着声音说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姜娆一下子笑出了声,看着他正正经经的神色,少女不禁伸出一根食指来,戳了戳他的小身板。

    “夏蝉说你是块闷木头,我看呀,她说得还真没错,”

    少年抿了抿唇,余光看着她那跟光洁纤细的手指,喉结忍不住上下动了动。

    姜娆用手戳着他的身板儿,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衣裳上画了个小圈儿,“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睡在马圈里,惹我生气?”

    “我、我……”

    刈楚瞧着那根落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指,视线往回缩了缩,脸上却浮现出一层奇异的色彩来。

    “阿姐,你……你方才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晃了晃,引得她微微蹙了眉,却还是和缓地重复:“我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睡在马圈里?”

    话音刚落,只见少年的眸光兀地一闪,口中仍是支吾。

    姜娆正了色:“你若不同我说清楚,我便真的生气了。”

    言罢,她一下子将手抽走,假装就要甩袖离去。

    “别,”刈楚慌了,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往前一捉,一瞬间,两指之间猛地袭来一阵凉意,余光所见之处,是少女莹白的手指。

    “阿、阿姐。”

    他的手一僵,旋即地连忙撒手,慌慌张张地将两手背于身后,咬了咬牙,“好,阿姐我说,但……”

    “但是什么?”她也收回了手指,面上却是一片泰然,歪了头,声音缓和。

    “阿姐,你、你不许笑我。”

    “扑哧,”闻言,她一怔,眉眼又笑了开:“我怎么会笑你呢,你且说吧。”

    “好,”少年点点头,声音却突然变小了,片刻后,才终于挤出来一句,“阿姐,我……我害怕。”

    害怕?

    姜娆看见,当面前这孩子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眸光明显地颤了颤,就是这种无助的眼神,让她的心骤然一紧。

    这种无助,却又坚强的眼神。

    一如那晚,她第一次见着他。月色之下,如狼少年满身伤痕,却有着最为坚毅的眼神。

    心尖儿一颤,她已恍恍地抬了手,扶住了少年单薄的身子。

    “阿楚,”声音温柔,“你说,你怕什么?”

    他怕什么?

    他怕黑。

    他怕处在黑暗之中,怕无边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怕自己单薄的身形被潮水淹没、冲散。

    冲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怕一个人睡在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睡在马圈里,好歹还有大欢为伴。

    “我怕……”

    他最怕——

    瞧着面前眸色轻缓的女子,他一下子稳下神来,片刻后,眸光一顿。

    少女的面容素净,一双澄澈的眼柔和地瞧着他,她迎着日光,眸中染了些粼粼的金黄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既明艳,又不至于十分夺目。

    看得他心神安宁。

    看得他心旌荡漾。

    “阿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刈楚攥紧了袖口,也不顾那衣服被他皱成一团,径直开口道,“阿姐,我现在不怕了。”

    他的声音清朗又缓慢。

    看着少女的澄澈的双眼,他突然缓缓笑了开,“阿姐,我不怕了。”

    他不怕了。

    他会慢慢战胜过去,战胜恐惧。

    战胜那如潮水一般令他窒息的黑暗。

    过往十五年里,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这样的一道光。

    明艳、澄澈,虽晃眼,却让他不忍移开眼,让他有了足够的勇气,于黑暗之中,负重前行。

    她是他过往十五年里,生命中,唯一的光。

    -

    四月初三,春和景明

    姜娆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衫子,站在桌案边,看着案前的刈楚和夏蝉。

    两人正伏着首,趴在桌子上默写着一些字词。

    莲足轻迈,她走到了夏蝉的身后,看着素纸上的那一串黑字,缓缓眯了眼。

    这些天来,姜娆发现夏蝉这丫头原本就是会很多字的。

    可这一个丫鬟,能识得那么多字……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虽是疑惑,但她却没太把这件事放心里去,姜娆瞧着夏蝉写出的还算素净的字,满意地勾了勾唇。

    又一转首,看见了刈楚笔下那一排歪歪扭扭的“黑团”。

    “这些字,你没有认真记?”

    她忍不住提了笔,在刈楚的那张纸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叉。

    “阿姐,”少年垂了眼,慌忙用手将剩下的半张纸挡住,“我现在就记。”

    见他态度诚恳,她也没再责备他,只是点点头:“下回要用心。”

    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感觉心不在焉的。

    她站着累了,又转到另一边儿去,抬脚时匆匆丢下一句:“这些我圈起来的字,你今天好好记牢,明日我要的考你的。”

    “好。”

    刈楚低低应了声,却一下子被人抓住了袖子。

    映入眼帘的,是夏蝉明媚的笑脸:“你若实在记不住,我可以帮你的。”

    旋即,少女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指了指他怀中的素纸。

    少年一怔,立马将袖子抽开:“不用。”

    他将纸认认真真地叠起来,引得一旁的少女不满地“哎”了一句,“你这个人,好生没劲。”

    他抿了抿嘴,仍是没有吱声。

    夏蝉自顾自地说着:“你成天不说话,难道不闷吗?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十分沉闷,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哑巴呢。”

    “你不说话,娆姑娘的话也少,唉,这萱草苑真是闷极了。”她瞧着坐在不远处的姜娆,小声说到。

    突然,她眸光一闪:“对了,你有没有见过谢公子?”

    指尖一顿,片刻后,他终于回了她的话,却也是寥寥数语:“见过。”

    “他好看吗?”

    刈楚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好看。”

    这下,夏蝉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有你好看吗?”

    他一愣,手中握着那方素纸,又不肯出声了。

    对于他的突然沉默,夏蝉已经是十分习惯了,她用双手托住下巴,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渴望来。

    “六姨说,日后娆姑娘入了谢家的门,我也是要去谢家做陪嫁丫鬟的,这样的话……”

    她一个劲儿地唧唧喳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他用力捏住了手中的素纸,须臾,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看着纸上被他捏出的皱痕,刈楚似是勾了勾唇,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哎,对了——刈楚,你说,谢公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突然转过头轻轻拍了他一下,目光灼灼,直直朝他望来。

    刈楚回过神,认真思索了许久:“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谢云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对于这个答案,夏蝉自然是十分不满意的,也不由得“嘁”了一声,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又拖长了尾音,徐徐出声。

    “不过,”少年扭过头,极为认真地瞧着面前的少女,终于说了一句较为完整的话,“你莫要和他沾染上关系。”

    莫要和谢云辞沾染上任何关系。

    如此严肃和认真的语气引得夏蝉一怔,下一刻,她疑惑出了声:“为什么?”

    “你会吃亏的。”

    少年轻悠悠地落下一句话,一下子敲在她的耳膜上。

    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刈楚,你对我真好。”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感慨整得懵了一下,下一刻,就见芸娘推开门,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

    “婆婆,怎么了?”

    一旁的姜娆放下了书卷,率先开了口。

    芸娘一下子拉住她的袖子:“快,娆姑娘,快换上衣服,六姨让你去谢府呢!”

    去谢府?她愣了愣,转眼间,芸娘又走到刈楚身边去。

    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兴冲冲地开口笑道:“还有你这孩子也别写再啦,快,快送咱们姑娘去谢府啦!”

    少年低着头,闻言眸光突然颤了颤,还未吱声,那抹水绿色的身影已被芸娘推搡出了门外。

    “啪嗒”一下,手中的毛笔被他折成了两半。

    当看见被自己折断的笔时,他明显地愣了一下,一下秒夏蝉的一声惊呼陡然唤回了他纷飞的思绪。

    “你怎么了?”她望着那两截笔,吃了一惊,“喂!你的墨全把纸染脏了!”

    “知道了,”他突然眸色一沉,猛地抓起桌上被染脏的纸,“你话这么多,真的吵死了。”

    “什么?”

    她从座上一下子跳下来,看着少年拂袖离去的背影,再次喊出声来,“这么凶干什么!喂,你还写不写了,还要不要我教你啊——”

    这么凶干什么呀,真是的。

    夏蝉抬起头来,恰见少年挺直了后背,

    他眸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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