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头是岸

    何垂衣脑海一片混沌,无力的身体任武帝摆布,眼底那道微弱的光辉也逐渐消失。

    武帝揪着他的衣襟,心脏像被重重一捶,整个人都变得暴戾无比。

    “你把解药给别人了?你把解药给哪个男人?何垂衣,你和他认识几天,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被怒火烧红的眸子映上水光,那里面掺着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泪水的液体,他怒睁着眼睛,右眼冷不防地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水珠,合着飘落的雨水流进嘴里,让他尝到一阵苦涩。

    武帝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在意,他抱起何垂衣纤瘦的身体,将披风盖在他身上,抹去他脸上的鲜血,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原来的目的是让何垂衣死在这里,被毒死和溺死有什么分别吗?

    可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胸腔里空荡荡的一片,除了让人不明所以的惶恐与绝望,武帝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抱着何垂衣,脚步紊乱地往回走,嘴里一边呢喃着什么。

    “别死……朕不准你死……”

    何垂衣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口鼻还在缓缓流淌着鲜血,尽管何垂衣本身皮肤苍白,武帝也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他,苍白到让人害怕,像一块没有光泽的白玉,是个不会说话、不能行动的死物。

    这个想法,让武帝蓦地颤抖起来,回到马车旁,他让人卸下马匹,抱着何垂衣跃上马背,四肢涌进的寒冷让他面无人色,他夹紧马腹,一刻不停地朝京城赶去。

    满天细雨愈演愈烈,武帝低头,发现一滴雨水落在了何垂衣脸上,心尖忽地抽痛起来,他一手将何垂衣搂得更紧,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垂头吻了吻。

    “宫里一定有解药,朕带你回去。”

    烈马狂奔而去,迎面吹来的疾风让武帝不适地眯起眸子,又怕风吹到何垂衣,他一手按住何垂衣的脑袋,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这时才发觉胸前的伤口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就好像如果不这么做,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烈马抵达城门,一排昂首挺胸的守卫半跪□□子,向武帝行了个礼,武帝却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

    驶入京城,周边百姓注意到武帝的身影,竟然自发堵住了他的去路。

    前路被人完全堵住,武帝看了看口鼻仍在流血的何垂衣,不得不御马停下,怒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百姓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朝武帝狠狠磕了几个头,其中有人喊道:“皇上,草民想要一个交代,您是不是收留过巫蛊族后人?您是不是为了包庇他,把弑君的罪名强加给钟家?”

    “皇上!您难道都忘了巫蛊族对晋朝做过什么吗?他们御蛊操控武靖王,在朝中滥杀无辜,致使晋朝数十万百姓无辜惨死,这些,您难道都忘了吗?”

    “您还记得巫蛊族人被捕之后说过什么吗?他们说,之所以引起这场动乱是因为无聊、无趣,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杀死了数十万的百姓,皇上!您怎么能对巫蛊族人心慈手软?”

    百姓群情愤慨,武帝脸色惨白一片。

    情到深时,就有些情难自已,竟有人大喊道:“你这么做,还配做晋朝的皇帝吗?!”

    数十丈长的长街,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他们一声声质问,像刀刃划破武帝的皮肤。

    武帝忽然尝到一丝被驱逐的味道,他没有回答百姓的问题,低下头看着何垂衣,低声道:“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一遇到待你好的人就对他予求予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吗?”

    神奇般地,心中的情绪在百姓质问中冷静下来,这样被众矢之的的感觉,让他觉得和何垂衣更进了一些。

    武帝道:“朕没忘,这件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把路让开。”

    这时有人注意到马背上的另一人,他指着武帝问:“皇上,马背上的人是谁?!”

    武帝脸色顿时一沉,低头看了眼何垂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们是想造反吗?”

    此时他们却丝毫不惧:“皇上,草民听说过,巫蛊族人梳着一条长辫,您将披风揭开,如果不是他我们就将路让出来。”

    武帝冷冷一笑,道:“如果是他,你们就不让开吗?”

    “皇上!他是晋朝的仇人,晋朝每个人都对他恨之入骨,草民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让您将他带走!”

    “还请皇上三思!”

    “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何垂衣口鼻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湿了披风,武帝见后暴戾地皱起眉头,“朕让你们让开!”

    “您将他的披风揭下来,如果不是巫蛊族后人,草民立即让开!”

    “若朕不揭呢?”

    “那草民死也不让。”

    武帝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也和他一样吗?”

    武帝眼神威严可怖,胆小的百姓缩了缩脖子,却没退缩,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闻言,武帝眼神沉如浓墨,他抱紧何垂衣,感受着何垂衣身上淡淡的温度,一字一顿地说:“那,你们就……”

    “丞相驾到!”

    突地一声大喊打断了武帝要说的话,武帝静静地看向来人。

    长街那头,一身官服的晋朝丞相夜君澜快步向人群走来。

    “你们都想造反吗?还不快给本官让开!”

    夜君澜为将军夜无书之父,自先皇登基便一直辅佐,直到现在,都身居丞相高位之上。

    话音一落,后方的人群如被利器分隔的洪水,纷纷向两道退去,留下一条容丞相通过的道路。

    夜君澜很快走到武帝面前,他抱拳跪拜在地,高声喊道:“微臣叩见皇上。”

    武帝没应声,朝他身后的百姓看去。

    夜君澜回头厉声道:“你们都不认识皇上了吗?”

    百姓纷纷白脸,忙叩首喊道:“草民叩见皇上。”

    武帝蔑笑一声,问夜君澜:“夜丞相,那些传言,你相信了?”

    夜君澜高声道:“阴风寨是乱臣贼子,他的话微臣不会相信。”

    此话一出,一众百姓更是害怕得颤抖起来。

    “此事朕不予追究,夜丞相替朕善后吧。”

    他勒紧缰绳穿过人群中的缝隙,这回没一个人敢拦他。

    马匹飞快驶进皇宫,直奔太医院而去。

    到门口,他抱着何垂衣翻身而下,冲进太医院大吼道:“太医呢?都给朕出来!”

    众太医闻声而来,见武帝急冲冲地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个人,连忙上前接住,太医看了眼何垂衣的脸色,顿时神情凝重起来,也来不及向武帝行礼,转头对医童吩咐道:“取一桶冷水。”

    吩咐完,又道:“把他衣服脱了,让他坐进去。”

    医童闻言上前,武帝却一把将他挥开,怒不可遏道:“冷水?你想冻死他?”

    “想救他的命就听我的!比起受冻皇上更想让他死吗?”

    医童上前将手伸向何垂衣,武帝冷着脸推开他,“朕来。”

    少时,何垂衣被脱光衣服,放进冰冷的冷水中,太医查看半晌,对医童道:“取几块冰来。”

    何垂衣浑身皮肤都冻青,武帝怒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太医脾气暴躁,也顾不得身份,大声吼了回去:“他中毒了!你还给他捂得那么严实,是巴不得他身体里的毒素早点侵入经脉?”

    武帝铁青着脸,耐着性子没回嘴,医童取了几块冰块,放进木桶里,没一会儿水面都冒起了烟儿。

    武帝用手碰了碰水面,脸色顿时更青,咬牙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他陪葬吧!”

    老态龙钟的太医看了武帝一眼,上前摸了摸何垂衣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帘,捏起他的嘴看了看,最终看到他左臂后的伤口,神情更加凝重,问道:“是贵京王手下的箭?”

    “是。”武帝道。

    太医直起身道:“那老臣救不了他。”

    武帝瞳孔瞬间爆裂,闷吼道:“你说什么?”

    “贵京王手里的毒,是他的兄长,永全寺的善业方丈出家前所制,专门用来对付何公公,并且解药只有两枚,一枚在贵京王手里,一枚在善业方丈手里,皇上想救何公公就去找贵京王。”太医道。

    武帝怔怔地后退半步,“什么……”

    “老臣还要提醒你,看伤口,何公公中这毒已经有些时日,如果三日之内拿不到解药,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太医从木格里取出一粒丹药,对武帝道:“这是致寒丹,可以让他体内的血液流得慢一些,剩下的,就只能靠贵京王的解药了。”

    武帝眸里一片昏暗,喃喃道:“贵京王的解药已经没有了。”

    贵京王将解药给了自己,何垂衣问他要的时候他便给了,现在,只剩一枚解药,在永全寺善业方丈的手里。

    听到这话,太医拿着致寒丹的手顿了下来,旋即叹息道:“皇上,善业方丈不可能会给你解药,这人,你救不了了。致寒丹不要也罢,让他死得有尊严一些。”

    说罢,太医正要将致寒丹放回木格,武帝却突然伸手抢了过去,他将披风盖在何垂衣身上,将他从水里抱了起来,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向门外走去,太医则不紧不慢地叹息道:“皇上,善业方丈之所以剃发为僧,可都是您的旨意啊。”

    武帝脚步顿了一瞬,又重复一遍:“不试试,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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