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欲说还休

    “在、在太守府附近的客栈里。”

    武帝磨牙吮血道:“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落脚,何垂衣,你当真觉得胜券在握?”

    他起身,穿上外衣,下属当即匍匐在地,高呼道:“皇上万万不可!”

    “朕有何不可?”武帝不悦地眯起眸子,浑身气息凌厉无比。

    “您重伤未愈,从阴风寨回来后更是损伤心脉,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放心,何垂衣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这次他理亏不会伤朕。”

    “可还有一位刺客……”

    “刺客有刺客的规矩,如今没人买我的性命,他不会轻易出手。”

    尽管如此,下属仍万分心忧,“皇上,您不能如此冒险!”

    武帝冷睨他一眼,命令道:“朕回来之前,不准你离开半步。”

    “皇上!”

    推开门,钟公公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他眼眶通红,整个人像苍老了数十岁,看见武帝,他勉强地笑道:“皇上要去何处?先喝了药再去吧。”

    武帝眸光停了片刻,旋即面无神情地问:“你侍奉朕十多年,朕却给钟家定了死罪,你不恨朕?”

    钟公公猛地跪了下来,“这是钟家罪有应得,奴才怎敢埋怨皇上。”

    端起药碗,武帝一口饮尽,随后放下,越过钟公公半步,却又停了下来,道:“钟公公,你说过没了记忆的他还是他?”

    “是,奴才说过。”钟公公回应道。

    “不是了,他不是他了。他是三年的何垂衣,朕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朕。他放开了,朕放不开,所以,朕要他死。”

    钟公公陡然睁大双眼,眼中充满惊愕,“皇上,您不怕后悔吗?”

    “后悔?”

    何垂衣跃入晋江他后悔了吗?

    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何垂衣会离开自己,直到他纵身一跃为至,那之后,他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他是朕的东西,难道要朕将他拱手送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你侬我侬?”武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钟公公,你知道朕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朕不会放过他。”

    钟公公颓然地垂下双肩,背对着武帝,早已老泪纵横。

    “皇上,杀了他,您会后悔。”

    武帝不明白,可钟公公明白。

    他这不是愤怒,是嫉妒,是委屈。

    嫉妒何垂衣身边有其他人,委屈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伟岸的身形僵了片刻,宽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脑海里出现的尽是何垂衣依偎在道袍男人怀里的画面,武帝根本无暇去分辨那些酸涩的东西是什么。

    “这回,朕绝不会后悔。”

    浓浓的夜色中,那道修长的身影渐渐融了进去。

    客栈里,何垂衣抱胸靠在门沿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正要经过的漠江,在他即将错开的瞬间,开口问道:“真不和我睡一间?”

    漠江往旁边撤了两分,垂眼道:“我怕你晚上动手动脚。”

    何垂衣眯眼一笑,转身进入房间,漠竹往里头看了两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回身关上门,何垂衣不急着和衣休息,他推开窗户左右看了看。

    天色已晚,路边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将蜿蜒的石板路照得昏昏暗暗,像一条淌墨的河流。

    石板路尽头是一座匍匐在地上的府邸,府邸前的两盏大灯笼正亮着熠熠光辉,照亮那块气势磅礴的牌匾:太守府。

    何垂衣右手扣紧窗门,神情慢慢变得凝重。

    漠竹所说的万无一失的办法,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想救钟家很简单,除了我和阴风寨的刺客无人知道钟小石的委托,只要证明委托人不是钟小石就能保住钟家其他人的性命,至于钟小石犯下的另一条罪,只要我们将他劫走,狗皇帝也奈不得钟家何。”

    “怎么证明?”

    “简单。我说我从未见过钟小石,你说想取皇帝狗命的人是你就行,反正你在百姓眼中就是丧尽天良的人。”关键是,这件事过去以后,何垂衣就能完全和阴风寨拴到一条绳子上。

    虽然何垂衣认同了他的办法,但并不认为他们能轻易完成这一切。

    何垂衣在窗前静立片刻,良久,他赤红的身影在黑暗中翻出了客栈。

    落地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何垂衣抬头看了眼一丝星辰都不见的夜空,暗暗叹了声气,他伸出手,摸索着慢慢靠近墙壁。

    他凭着记忆向前走,眼前像被黑布遮住,什么都看不见。

    贴墙走了半晌,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何垂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好在他反应机敏,及时伸手向前撑去。

    手掌似乎触了什么温热的东西,紧接着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谁?”何垂衣警惕地喊道。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腰线,轻而易举地接着他倾斜的身体。

    “朕。”

    何垂衣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你知道我会去找你?”

    黑暗中,不知武帝是什么神情,何垂衣仅能感觉到他掌心很热,捏住手腕的手很用力。

    “你带他来这里,不就是想从朕手里抢人吗。”武帝声音非常平静,全然不复几日前震怒到气息不稳的模样。

    武帝的喜怒无常他早已见识过,故而并未多想,“那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何垂衣,你答应过朕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朕来讨回来。”

    “你早就知道我进城了?”

    “嗯。”

    何垂衣停顿了片刻,问道:“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

    漆黑一片中,武帝泛着冷意的眸子慢慢垂下。

    “算,怎么不算。”

    “你不是一直想让朕放过你吗?”

    何垂衣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也猜到了,朕那日送你离开罗州城,之后又带伤赶到阴风寨并不是反悔、不想放你走,朕是担心,若贵京王先一步找到你,他不会像朕一样对你手下留情。”武帝将他抵在墙壁上,慢慢低下头,继续说:“可你知道朕看到什么了吗?”

    尽管何垂衣看不清他的脸,仍是错开了视线。

    武帝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昂着头,笑了两声,“朕看到你主动亲近他,这张嘴,和他亲在一起,你知道当时朕有多生气吗?朕想杀了他,更想杀了你。”

    何垂衣没说话,武帝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朕容不得自己的东西接近别人,所以朕反悔了,朕想将你绑回去,你呢?你说朕是疯子,然后和他一起逃走。”

    “如果说,这之前朕还抱有一丝期望,那么现在,一点期望都没有了。”他将下巴靠在何垂衣头顶,嗟叹地说:“朕想和你做一个了断,所以用钟家人的性命逼你回来,你放心,除了钟小石,朕不会动钟家任何一人。”

    何垂衣抬起头,静静凝视武帝片刻,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半晌后,何垂衣问道:“你想怎么了断?”

    武帝大笑着将他松开,靠在他身边,声音却低落下来:“你说得没错,爱我的何垂衣已经死了,失去的东西我永远无法再得到。他死在晋江边,我想带你回去为他上一炷香。”

    何垂衣沉默了许久,道:“何时回去?”

    喉间冒出一股腥甜,何垂衣死命往下咽,仍没能阻止那丝鲜血溢出双唇,所幸,这朦胧夜色中,武帝一无所知。

    “尽早。”

    何垂衣用手擦去嘴边鲜血,怕武帝闻着血腥味将头偏到了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箭上的是什么毒?”

    “这支精兵是贵京王带来的,朕不知道。”

    “还有解药吗?”

    “贵京王对你的性命势在必得,只给了朕一枚解药。”

    “那贵京王呢?”

    “这毒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世间根本没有几枚解药,贵京王未必会有。”

    看来,是难逃一死了。

    以往不觉得,这会儿倒觉得遗憾,明明有想做的事了。

    既然如此,与武帝再赌一次也无妨。

    “既然要了断,就尽早吧。”

    武帝无声地扬起唇角,“当然,朕比你更希望早一步了断。”

    第一个何垂衣从那里消失,第二个何垂衣也从那里消失吧。

    “你将钟小石关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何垂衣道。

    “好啊,明日午时,你来太守府,朕带你去见他。”

    “好。”

    武帝并未多作停留,反正他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何垂衣在暗巷中摸索许久才找到出路,他从客栈正门进去,店小二没多注意,只当他不知何时离开了客栈。

    站在房门前,他往漠竹所在房间看了一眼,房里已经灭了灯,想来是歇下了。

    他收回视线,将手放在门上,正要推开忽然停了下来,他提步向漠竹所在的房间走去,却不料身后的房门猛地被打开,一只手扯着胳膊将他拽了进去。

    左臂撞上一堵肉墙,何垂衣抬头一看,不禁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对比他的笑容满面,漠竹一张脸可谓阴沉到了极点。

    他拽着何垂衣未受伤的左臂坐到榻边,板着脸问:“我一直在门外守着,你从哪里出去的?”

    何垂衣错愕地看着他,“你在门外守着做什么?”

    “……”漠竹抿了抿嘴,“你管我?”

    紧接着又问:“你去了哪儿?”

    何垂衣垂眸未应答,漠竹怒问:“是不是去见了狗皇帝?”

    “嗯,我想问他事情还没有转圜的余地。”

    直到现在,何垂衣也不想与武帝兵戎相见。

    “你知道这在阴风村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漠竹磨牙道:“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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