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小说:清烟 作者:雯玉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一间由我亲手布置的温馨的小屋里,与心爱的人倾心相诉,共同实现身心最深刻的交付,或许我们清涩,或许羞怯,或许慌张无措,但无论过程如何,结局一定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是那么相爱,那么珍视和尊重对方——在那个物欲横流,情爱无忌的世界里,这是我最后也是最初的坚持,更是我对待爱情的态度,别人觉得迂腐,我却心向往之……

    然而,然而,为什么,这最后一点点坚持,竟也被毁得如此支离破碎,为什么?

    凌乱被褥下那抹骇人的颜色,像一根刺,扎入心底,无声印证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甚至记不清它是如何开始,如何发展又如何结束的,却仍不得不认定这个事实——我失身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是恍惚的,我以为是自己意乱情迷,对他始终不能忘情,才会在他恩威并施,软语轻言下失措,更在薄雨淡酒的侵染中失控。但是,谢雨霏,你毕竟不同于清朝女子,你的教育,你的理想,你的自尊,你的骄傲,怎么会容许你如此轻贱,把自己奉献给一个处处摆布你,从未珍视过你的男人呢?便是退一步,你已没有理想,自尊和骄傲,更忘掉了自己十几年来所受的教育,你总还有心吧,你对胤礽信誓旦旦的表白,你为他不惜曝露身份险些丧命宫廷,这一切的一切,不是执着吗,不是爱吗?你既爱他,又怎会为他人无端迷情!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轻酒浅尝,如何能醉?薄雾软雨,又如何能迷惑心性?

    胤禛,以前我爱你,纵使不爱了也还敬你,但从今往后,不会了。朦胧月色,缠绵细雨,掩藏了你怎样的阴谋?即便是阿哥,皇帝,拿了我谢雨霏的东西,也总要给个交代!

    我由床上一跃而下,抬腿欲行,却不知身上早已没了气力,膝头一软,竟跌了一跤,手掌搓在脚凳上,生生地疼。

    半跪半趴在地上,我愤愤地用手捶了下地,想再爬起来时,门却缓缓开了,强光射进眼里,煞时白茫一片,看不清东西,我眯了眼调整焦距,只模糊看见来人是个高个子男子,他进了屋子,回身关上门,缓步到我近前,弯腰扶起我。

    雨后的清新气息中夹了一丝药香。

    “萧烈?”

    “这么不小心,屋子里边也可以跌倒吗?”

    我又坐回了床边,头无力的枕在床围子上,他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只蹭破了点皮,没大碍的。”药膏涂在手上,凉丝丝的。

    “你怎么会来?”

    他手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条帕子,轻压住伤口,又细细裹了,才说。

    “我想,你需要一个解释。”

    心停了半拍,我盯住他。

    “你都知道了?”

    他摇头,“应该说,只有我才知道。”

    我僵住,手开始慢慢收紧:“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做的。”

    “……你做的?”心在那一瞬是一片空白,我甚至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茫然的重复,耳边持续传出他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

    “玉常春,遇火升腾,遇水凝结,不散不灭,效力绵软持久,极适湿潮空旷之地。我添了些在香炉里。”

    明明没有响动,我却觉得耳畔轰鸣,振聋发聩,什么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萧烈,你混蛋!”

    手上的帕子滑下来,他的头坳向一旁,丝毫没有挣扎惊讶,细长的手指缓缓拨开额前的头发,挑唇一笑,煞是讽刺。

    “是,我是混蛋,可我若不一早过来说,这巴掌怕是就要落到四爷脸上了吧,他虽没我混帐,却能随时随地摘了你的脑袋。”

    他说着拾起掉落的帕子,竟还想要去拉我的手,被我一把推开。

    “你……”只说了一个字,泪便涌出来,咽在喉头,我用手捂住嘴,咸咸涩涩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不知是血还是泪。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去做这件事,却独独不能相信,亲手推我下火坑的,居然是他!

    “别这样子,雨霏……”他看着我叹了口气,“四爷对你的心思,谁都看得清。这一步是……迟早都要走的,我不过是……”

    我再一次被他的话惊住,人,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绝情绝意,恬不知耻。

    “你住口!”我打断他的话,抹了把脸上的泪,“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成全了?你下□□!你对我下□□!居然还想我感谢你?你哪还是个医者,哪还是个男人?”

    体力和精神不容许我一口气说这么长,声音便又噎住,我停下来攀住床帏,恨恨地看他,他却垂着眼帘,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我泄了气,他清早过来,必是料定我会失控,作足了准备。我再怎么歇斯底里,难堪得也是自己而已。

    稳了稳心神,再抬头看他,已无一丝情绪。即是阴谋,便要用对待阴谋的态度。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

    他挑起嘴角,却没有笑意。

    “这么快便冷静下来,确实是成熟了不少。”他第三次拿起帕子,补了药在上面,“手上的伤还是包一下吧。”

    这一次我没再挣开。

    “回答我的问题。”

    幽幽叹了口气,他道:“雨霏,我也不想……怪只怪你,爱上不该爱的人……江南出巡,太子密会京畿要员的事,我早有知晓,回宫后,我几次试探,你都三缄其口,你是铁了心爱他护他,是不是?……这世上,只你我二人熟知历史,我们便是先知……你今天可以为了护他而背叛四爷,他日,你二人情深意浓之时,难保不会作出更大胆的事情。我是断不能留你在宫里的。”

    我冷笑一声:“那这与下药何干?我本就是被人戳穿轰出宫的,难道还能够再回去吗?”

    他扫我一眼,摇摇头:“说你成熟,也不尽然。你就真的以为太子是个手无伏鸡之力,文弱多情的贵公子?他当了30年太子,周围的党羽门客,不是你我所能估量的,他若想找一个人,末说是四贝勒府,便是后宫禁苑,也难藏住……但四爷,他够凉薄隐忍,也够霸道,可是你说,他会不会送自己女人去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样一来,既保住了你的命,又不会让你坏我的事,岂非一举两得。”

    “呵,这么说来我还真该谢你?”

    他将帕子打个结,放下我的手,起身:“无需挖苦,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渐步到桌边,他从袖筒里掏出个瓷瓶,“只怕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你更恨我,横竖我们俩是回不到从前了,也罢。昨晚添药时,我放了麝香,但保险起见,这瓶药,你最好服下,你是不想留在清朝的,对吧?”

    我煞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阵羞愤,只化作冷语:“萧烈,同样的事,你已做过一次了吧,怎得还乐此不疲?”

    他背身一僵,“我确实乐此不疲,但希望你,不要像她那么傻。”

    “等一下。”他说完欲走,被我喝止。

    “你敢指天为誓,说四爷对此事毫不知情吗?”

    “誓言?是蠢人的游戏,我从不发誓。但是……”他回头,讥讽地一笑,“你认为他有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得到个女人吗?”

    门开了又合,留下我和一室的死寂。

    我慢慢把头倚到床帏上,紫檀木料贴上面颊,些略有点香味,我就这么靠着,闻着,忽然也不觉得愤恨羞耻了,反到想笑。

    荒唐,真是荒唐!回想我这两年,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无不被这二字贯穿。香山茶楼里,甚至连个不字都没说,便被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折回了三百年时光;混入贝勒府,处处算计揣摩,却处处反被计算利用,最后同样是头都没有摇一下就被送进皇宫;江南一行,铤而走险为胤礽隐瞒,以为天衣无缝,哪成想早已落下把柄,制肘于人;时至今日,平白失了洁誉,欲问个究竟,却被告知,罪魁祸首,是清香一炉。最后,竟是恨不得,怨不得,羞不得,恼不得!

    真正是荒唐!如此情势,再见胤禛,叫我恨从何来,怨向何去;再见胤礽,让我何言以对,情何以堪呀!

    笑到极致,竟是痛心疾首,我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疾步行至桌前,拾起瓷瓶,拔掉瓶塞,一仰而尽,苦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涌下,一滴滴到心里。

    罢了,罢了。即然已溃败至此,便心无挂碍。我谢雨霏无貌,无才,无德,无谋,有的只剩一颗耐心,一份执着,且与这时间斗上一斗!看这经年累月的荒唐,到何日是个尽头?

    谋定而后动,是我为自己鲁钝头脑和莽撞心思立下的戒条。眼下无谋,便不听,不言,不动。夜雨浇不息夏日的躁动,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庭院都在炙热中蒸腾,只我一人像块凉石,时刻定在屋里。

    我又回了朗琴园,那丫头依旧在,只是身前多了两个上年纪的老嬷嬷,日日擎着笑,笑模笑样的照顾我起居,从清早起身到晚上就寝,事无俱悉,周全妥贴。我刻意忽略这种与身份不符的待遇,每天只捧着佛书,颠来倒去的读。

    这一日申时已过,我敞了门,背窗而坐,挑灯读阿弥陀经,心思清平安定。翻过一页,读到经中一段,颇有感触,不禁低笑出声。

    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读什么经,如此可笑?”伴着声音,一只手伸到眼前,取了我手中的经书。

    我一愣,缓缓答道:“西方有世界,名曰极乐,极乐国土,有七宝池,池内金沙布地,莲花大如车轮,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微妙香洁。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极乐佛国,自有奥妙之处,何处可笑?”

    “并非可笑,只是自嘲,佛祖所绘极乐,与我心中所想,差异甚大。这几日的经书,怕是白读了。”

    灯烛一闪,他已踱至我身前:“差在哪里?”

    我低了低头,盯住烛台上缓缓淌下的一滴蜡油。

    “这一刻之前,点滴往事,无论是怨憎会或爱别离,已成定局;这一刻之后,未来种种,便是美如西方圣境,亦无法把握。前尘后事,皆是镜花水月,与其期慕死后哀荣,不如掌控手中分秒,活在当前。”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眸子,“若非要说差别,那么在我心中,没有极乐。”

    他眼神一顿,瞬间变得凝重。

    “话里有话?”

    我瞥开视线,看了看窗外:“两位嬷嬷照顾得很好,但雨霏待罪之身,位卑言轻,与制不合,请四爷调了她们回去吧。”

    手搭上我的肩,浮搁着,并未着力。

    “到底想说什么?”

    暗吸了口气,我道:“那晚的事,我不记得了。”

    肩头骤然一紧。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簇了眉不去看他,他却硬将我下巴抬起,“你不记得,我记得。每个动作,每个声音,都清清楚楚。”

    豁然松开手,他邪邪一笑:“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我紧紧嘴,不动声色。

    屋内一时寂静,他拿起经书,不经意地翻翻合合,一下下轻不可闻,传入我耳中却如洪钟灌顶,终究是无法静心呀。

    两个嬷嬷进屋,呈上茶水盘,垂首侧立一边,他却丢下经卷,回身,随意摆摆手。

    “你们下去,出去传话,我今晚留宿朗琴园。”

    我惊得猛一抬头,两个下人交换了暧昧的眼神,快步退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灯烛晃了下。

    “四爷打算羞辱我?”

    “羞辱?”他向我靠拢,我压住欲夺门而出的冲动,挪了挪步子,强自镇定,“旁人看来是雨露恩泽,于你眼中却是羞辱?雨霏,你好不识抬举。”

    末了一句,轻飘飘看似没有重量,我却胸中一滞。

    “况且”轻佻的抚上我的下颌,他眯起眼睛,“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不是吗?”

    我紧闭了眼,摒去那不堪的回忆:“身体的占有,或一年两年,十载八载,终会随时间消磨,百年之后,无非一捧黄土。”

    “哦?是吗?”他极讽刺的一笑,猛地拦腰抱起我,朝床边去,“我偏偏就想要这一捧黄土!”

    我一阵眩晕,却还勉强赶在他将我放到床上之前,单手抓住围栏。

    “我不愿意!”

    他定住,一双眼睛盯着我,慢慢有了怒色。

    “松手!”

    我紧了紧手腕。

    “我不愿意。”

    他不再说话,一把扯开我的手,压我到床上,伸手去扯我的衣服,我深知二人力量悬殊,却不知是受什么驱使,卯了浑身力气,拼命和他撕扯,撕,挠,抓,咬,我从未试过如此疯狂,如此歇斯底里。

    我的反抗击起了他的愤怒,头发很快被扯散,衣衫也已无法遮体,双方的身体都在扭打中升温,汗水连连。

    我终于再无力气,被他制住,大口喘着气,他恶狠狠的看我,突然低头,咬上我的脖子,我吃痛哼了一声,眼泪不争气的淌出。

    “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臻……”

    他身子一怔。

    “若问前世事,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事,今生作者是……”

    我勉力说完这几句,将头坳向一边,不再言语。

    他却也突然停下动作,埋头在我颈边,低低喘着气,很久,久到身上的浮汗散尽,身体渐趋恢复常态,他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晶亮的看着我,竟是带着笑。

    “三世因果经?你还真是别扭。”

    俯下头,一点一点吻掉我脸颊上的泪,若非之前种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温柔至极。

    翻身下床,他整理好衣襟,蹲下身子,与我视线齐平,拍拍我的脸,他道:“真想留你在身边,一直看你这样别扭下去……可惜……”咬咬嘴唇,蹙身离去。

    我没有去整理衣物,在床边愣了会儿,披了件单衣,下地到窗前,推开窗子,对着夜空,叹了口气。胤禛,区区几句经文,怎会挡得住你?从我身上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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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很忙呀,今天请了病假在家,更新一点点吧。

    预告,如无特殊情况,太子下章出场,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转折,但愿我能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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