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卢氏沉着脸望着朱骥。
这儿子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十二岁时也不跟自己说声,拿张弓就跑城墙上去打瓦剌。那时吓得朱卢氏十魂丢了七魂,站在城墙下往上望。
等事后,朱卢氏拿着藤条抽朱骥。藤条抽断了,朱骥也没叫一声。朱卢氏就知道,这儿子是管不住。
现在朱骥这么说,朱卢氏知道会发什么事,她没法拦也没法鼓动,只能就这么沉着脸望着朱骥。
朱骏叫了起来:“大哥,你是不是要抓贼人?那我也去一起去。”
“你去什么?这是官差。”朱骥唬了句弟弟。心里却是想着朱家不能不留个种,若是自己战死,家里挑大梁的就是二弟了。
听是官差,朱骏不能再说去了。
朱骥想了想,把腰里的顺袋摘了下来:“英姐儿,这个先放你这。”
璚英犹豫着,瞅了瞅周围,还是伸出手接过顺袋。
朱骥本想给朱卢氏磕头,又觉得这样太过了,似真的去了回不来。
朱卢氏知道朱骥的想法,挥了挥手:“赶紧着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她不要朱骥这个头,她等着儿子回来呢。
朱骥答应声,出了屋,骑上马,前面开路。张兴几个青壮的家丁骑着驴,跟在边上。又雇了几辆车跟着。也没让张把式赶,换了朱家的男仆赶着,这么往保定去了。旁得不去的男仆就留在客栈里看着行李,听着朱卢氏使唤。
朱强瞧着心里发着抖,这不会去送死吧。要是朱骥死了,那……他去瞧朱骏,还嫩着,到时这里主事的不就是他了。这事,可得提前琢磨琢磨。
朱柳氏却想着另一回事,拉住朱卢氏:“大嫂,你让大郞就这么去了?”
“不让他这么去,还能怎么办?”朱卢氏担心成了火气。
“拦着呀。那把咱们撂这怎么回事?”
朱卢氏抬起眼皮:“四弟妹,你怕什么?不还有四弟呢。大郞这前脚刚走,你和四弟也可以赶过去。”
朱强瞧着朱卢氏气了,从屋外进来说朱柳氏:“什么叫大郞把咱们撂这了,不是还有我呢。蠢娘们,就这乱说话。大嫂,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朱柳氏瞪了眼朱强,眼睛往穿着月白色袄裙的璚英看:“你倒是心定的,还能打这个?也不看看你来了,这家里出了多少事。”
璚英停下打络子的动作,头低低垂着。
朱卢氏也去看璚英身上的衣服,穿上是自己的主意,早知道这样倒不急着让璚英穿了。如今可别应在朱骥的身上。这么一想就觉得晦气:“四弟妹,你可别乌鸦嘴,哪里有事了。”
朱骏接着嚷道:“娘说得极是。四婶,这跟英妹妹有什么关系?那些贼人在这不知道多少日子了,家里有的事不也是……”不好直提是朱柳氏的缘故,头一扭,“反正跟英妹妹半点关系没有。”
朱卢氏又看了眼璚英,她不好说有关系,可心里总是不舒服。别真因为这丫头,害了朱骥。
璚英也不希望朱骥有事,打络子可以少担着点心,她打得更快了。
朱家人都在忧心等着。春花和秋花两个丫头守在客栈门口,看有没有消息。
都过了晌午也没人提吃饭。朱强和朱柳氏饿得不成,暗示了几次没人接话,两个人偷偷溜出去,找了家小铺子,点了几个好菜,还打了壶酒。
“大郞不会真回不来了吧?”朱柳氏往嘴里塞着肉。
朱强抿了口酒:“回不来不更好?”
“怎么好?”朱柳氏瞪着朱强。
朱强笑了:“你想想呀,大郞那个千户又没给捋了,不过是罚去威远。大郞没了,那千户不就空下来……”
“那也轮不到你,还有二郞呢。就冲大嫂那样,能给你?就算她肯给你,还有你乡下两个哥哥呢,他们也不会干的。”
“这是自然,可由不得他们不在这里。只要咱们想法把大嫂给说动了,就不怕她不给咱们。”
“怎么说动?”朱柳氏靠了过来。
朱强刚要说,一看朱柳氏,要出口的话缩了回去,摆了个关子:“等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少不了你的五品夫人。”
朱柳氏笑了起来,想着头戴翟冠身披霞帔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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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要到傍晚,还没有消息。朱卢氏往窗外张望的次数多了。
没把朱骥望回来,把酒足饭饱的朱强和朱柳氏望了回来。
“大郞还没信?”朱强问。
朱骏也等得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娘,要不我去县衙打听下,再不行求着县丞派人去探探,大哥怎么也是锦衣卫。”
朱柳氏瞅了眼朱强,这怕是要回不来了吧?
“二郞去成吗?要不我陪着一起去吧。好歹我是大郞他四叔,衙里的总不好不卖我一个面子。”朱强瞅着朱卢氏。
朱卢氏还在犹豫,就怕朱骏也有事,听了朱强的话点着头:“那就麻烦他四叔了。你们小心些。”
朱强拍着朱骏的肩:“大嫂放心,有我呢。”
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春花和秋花的叫声。
朱卢氏心实在焦,冲屋外说了句:“你两个不去客栈外守着,在这叫什么。”
梅妈开门要训斥春花,一开门看到张兴,急着喊了句:“奶奶,张兴回来了。大爷呢?”这是问张兴的。
朱卢氏却给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大郞怎么了?”
朱强也跟着问:“是呀,大郞怎么样了?张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张兴走了进来:“奶奶,大爷抓了那些个贼人,押到保定府去,让小的先来给奶奶报个平安。明儿大爷回来接奶奶去。”
璚英松了口气,到底没出事,不然她真会想是不是她带来的霉运。
朱卢氏拍着胸口,笑了起来:“既然贼都给抓了,哪还要他来接,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何必让他跑两次。”
“你可别说瞎话,贼人那么厉害,大郞就这么给抓了?”朱强盯着张兴。
“四老爷,是真的。”
朱骏问张兴:“你说说,大哥怎么抓的?”
“二爷,小的们跟着大爷出了客栈,先去了县衙寻了县丞,让派些人手跟着大爷一道走一趟。县丞先前还想劝大爷说人手怕是不够,可瞧大爷坚决,又是锦衣卫的,不好不派人跟着。大爷就带小的们还有县里的几个捕快一块出了县城……”
朱骏急着:“抓到了?”
张兴笑了笑:“二爷,刚出城怎么可能。等着走到半路,大爷问了捕头,是不是前面有道峡谷?捕头说是了。大爷便让捕头领着捕快从北边的山上爬到峡顶,大爷带着小的们去了南边。那几车照旧从峡谷里过,引住了贼人。就这么大爷抓住了贼人。”
梅妈赶紧给朱卢氏道喜。
朱骏听得兴奋的脸都红了,真恨自己当时不在场,嫌张兴说得简略,追着问细节。
朱卢氏面上笑开了花,手一拍:“大伙儿都担了一天的心,梅妈你去买些熟食、馒头来,再让客栈里给咱们下些面,晚上咱们这么吃一顿。”
这话可是最让人开心的。
朱强嘿嘿着:“大嫂就今天请?是不是太简陋了?”
“大郞不在呢,等到了保定再吃好的,今天的先就这么着。”朱卢氏心里有打算,跟着朱骥的家丁那是得好好犒劳。这样子,当家的面子有了,钱上也花不了多少。
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朱卢氏起来就催着起程。朱骏更是急,前后忙着,不肯比朱骥差一点。
梅妈在边上跟朱卢氏说:“二爷,也长大了,奶奶真是熬出头了。”
“再说吧。”朱卢氏可不能轻易承认熬出头。两个儿子一天没成家,一天就不能说这句。
想着又没有了贼人,这几天雇车的钱就花了这么多。朱卢氏便让朱骏少雇两辆车。她和朱柳氏带着璚英,再加个梅妈坐一辆车,旁的妈妈、丫环就走路和坐车轮换着来就是。
余妈偷偷用胳膊捅捅朱柳氏。
“英姐儿这么瘦的一个,又没什么份量,也不差再多一个人。”朱柳氏让余妈也上了车。她倒不是为了余妈,是凭什么梅妈可以跟着,她的人就不能。
五个人一辆车,再加上放得行李,璚英要给挤得没地坐。
已经走过一回的张兴骑着驴走在最前。朱骏跟在边上,不停问着,不时碰碰背在身上的弓。多可惜,他没机会射几箭。
张兴也得意,说得吐沫横飞。
后面的朱强听着,嘴鄙夷地撇到了一边。
“二爷,瞧到了吗?就这条峡谷,从这里过去。”张兴拿着鞭子指。
朱骏好奇地打量。
一个个都仰头往两旁的山谷看。两旁的山不算高,泥土里露出一块块的大石来。沿着峭壁长着弱小的树木。
璚英的小手握成了拳,这跟她曾有过的念头里的场景一样,只是没了山崖上的人。
可她觉得还是不安心。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跟着车走的妈妈和丫环尖叫起来。
“怎么了?”朱卢氏问。
梅妈挑起前面的车帘,只望了一眼就缩了回来,脸都白了:“奶奶,二爷在摘弓,好像来了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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