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娘说的,她才多大。”朱骥把脸移向了一边。
朱卢氏对着朱骥头拿鞋底打了下去:“你也知道,还好意思说。什么拐子,当你娘我老糊涂了?”
“她爹是千户,给匪贼杀了。她娘死得早,她原是来京寻亲,结果亲早没了,倒给拐子盯上。娘先认个干闺女,三、四年替她寻门亲。嫁妆什么的,从拐子那夺了回来,也不用娘费心。”
朱骥站了起来,把门推开,帘子挑起来:“给我娘磕个头,认个干娘。”
朱卢氏喊了声:“你个臭小子。”要把手里的鞋底子向朱骥扔过去。
朱骥头一让,鞋底子正好飞到明间着的璚英脚下。
璚英看着鞋底,想不进去;再抬眼看到朱骥的样子,觉得不进去认干娘便辜负了朱骥的好意。这么想时,突然出来个念头,璚英心里动了动,捡起地上的鞋底走进了屋。
璚英把鞋底放到炕桌上。
朱卢氏有点不自在,把身体坐端正,脸板着,眼睛望着另一边。
璚英退了两步,头恭敬地垂下,款款直接跪在青砖上:“干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磕了个头。
朱骥走了过来,一把把璚英拎了起来:“拜过就起来吧。娘,日后也多个女儿陪陪。”
朱卢氏把朱骥瞪了眼。
小丫环春花端着茶进来,放到炕桌上。
“给大郞搓个热手巾,让他擦把脸。”朱卢氏说了句。
臭儿子以为认个干女儿,就能这么算了,可没那么容易。
春花走到屋子角的木盆架,手往盆里水一试,冷的。再回到朱卢氏脚边的炭盆上拎水壶。
璚英一直瞧着春花的动作,看到春花拎起铜水壶。璚英就想到了前面进屋前晃过的那个念头:春花拎起水壶,从朱卢氏的脚面过去。水把突然断了,滚烫的开水淋在了朱卢氏的腿上、脚上,朱卢氏在炕上打滚惨叫。
“小心壶把。”璚英低低说了声。
春花没理,依旧拎起水壶。
朱卢氏也没在意。春花虽说只有十二岁,在朱家也做了两年多,没出过什么大事。
璚英又提醒了声:“壶把……”她不敢说会断,从她那并不能看清壶把上有没有裂缝。只是她怕真的会断,那会烫到朱卢氏。
朱骥走过去,把水壶从春花手里一拿,瞅了眼,用手一托壶底,两下迈到木盆那,把热水全倒了进去。
“怎么了?”朱卢氏望着朱骥。
朱骥拎着壶过来,指着壶把:“这快断了。”
朱卢氏一看,把手跟壶只有一点连着,想到刚才春花拎壶的样子。要是壶掉下来,烫得可是她:“春花!拎前也不看看?听人提醒了,还不看?这要不是大郞接过去,烫了人怎么办?”
春花吓到退到一边。
在外面窗下偷听的梅妈,春花是她鼓动进去的,差点出事,可别带累到她。立刻跑了进来:“奶奶,没烫到吧?”
“我没有。倒是大郞的手怕烫到了。”
朱骥手掌展开:“我练过铁砂掌,没事。”
“春花,真把奶奶、大爷烫到了,看你有几条命陪!”梅妈从炕上抄起笤帚在春花背上打了几下。
“梅妈妈,去柜子里拿点治烫伤的药膏来。”朱卢氏火气没消,瞪了眼缩起身子的春花。
梅妈放下笤帚,从柜子里面拿出个白瓷盒,眼睛瞅着朱骥:“大爷自己上药不方便,要不我来吧。”瞧着朱骥没同意,悻悻然把药盒放到了炕桌上。
朱卢氏看了眼药盒,对璚英说:“没想到你这孩子眼挺尖的,站那么远还看到壶把要断了。”
璚英不敢说,她有过这个念头。
朱骥搓了下手,掌心那有些火辣辣。真没想到,她居然能注意到这个?
朱卢氏把药盒往炕几边上推了推:“你叫璚英吧,帮大郞把药涂上。”
除了自家父兄,璚英从没跟旁得男人有过接触,小脸烧起。
“我自己来就好。”朱骥走到炕桌边,要拿药盒。
朱卢氏一把拦住:“她是我干女儿,给干哥哥擦药有什么的。”眼角扫了眼璚英。
大郞的婚事,不是他爷爷的缘故,也该早定了。毕竟是朱家长媳,得仔细着点。要寻个样样好的,也不容易。
这丫头相貌、举止都还算不错,冲刚才那下也算是有眼力界的。要是还行,养几年给大郞当媳妇也成。要是不好,日后找个人家配了也成。
朱卢氏这么想着,眼睛也紧盯着璚英。
璚英感觉到了,却想着她是罪臣之女,如今不比从前,能在朱家当个丫环就不错了,千万别多想。走到炕桌边,拿过药盒,打了开来。
朱骥伸开手掌。
璚英看着朱骥的掌纹,跟刻出来似的,道道分明,交错着,倒有些像平原上的沟渠。比父亲和哥哥的还要粗糙。
她用指尖挑了点药膏,指肚挨上朱骥的手,就感觉到硬得像石头。平的地方光滑得也像石头。药糕抹上去,全堆在了掌纹里。她用指肚来回涂匀。
朱骥下巴微微抬了下。他没想到小丫头手指头那么软那么嫩,隔着层药膏,都能感觉到。这感觉有点……他说不出。
眼角瞟到朱卢氏正探着头看璚英会不会给人上药。朱骥比璚英还要不舒服,抽回手:“不用涂了,已经可以。”
璚英把药盒盖上,悄悄呼出口气。
朱卢氏缩回身子:“以后家里就叫你英姐儿。你先住在里间。春花,去里面铺下床。别光傻站在这,今天要不是英姐儿瞧出来壶把要断,你可差点害死我。要是再笨手笨脚,看我不卖了你。”
梅妈一巴掌打在春花背上:“听到没有,还不赶紧给奶奶、大爷磕个头,谢谢奶奶、大爷爷不计较。”
朱骥一摆手:“春花先去铺床吧。”
春花一溜烟就跑进了里间。
朱骥又对璚英说:“你跟着去看看你屋子,让梅妈把你的东西搬进来吧。”
梅妈瞧了眼璚英,不情愿地走出北屋,到了垂花门那喊:“张兴,张兴,你个小兔崽子去哪了?”
张兴一手拎一样:“梅妈妈,你叫什么,我这都等半天了。”
梅妈把张兴手里的被子和包袱看了眼:“全是她的?还不算空着手来的。”
张兴嘿嘿笑了笑。
“跟着我,拎进去。”梅妈前面带着路:“张兴,那小丫头哪来的?怎么奶奶一下就认了干姑娘了?”
“梅妈,这你要问奶奶和大爷。”
“你天天跟在大爷身边,能不清楚,少来哄我。”
“梅妈,这你冤枉我了。大爷身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这几日我都不在大爷身边。你得去问刘顺、赵发他们。”
“问他们,哪个不知道你是大爷身边最得意的。”梅妈冷笑了声。
快要到北屋门口,梅妈才接过去,自己拎了进去。
张兴拍了拍手,转头大步就走,急着去把借得车还了。到了花墙子门楼那,差点撞上人。
“小兔崽子,你想撞死老娘呀。”
“原来是四奶奶,小的错了。”张兴抬头一看,原来是朱骥的四婶朱柳氏带着余妈妈进来,赶紧拱手道歉。
这可是个麻烦人。
朱骥父亲那辈四个兄弟,老二、老三在京城乡下管着朱家的田产;老四就在城里,仗着家里人是锦衣卫,帮人打探个事,做个买卖中人混点钱。
等朱骥爷爷朱喜去世了,四个兄弟分了家。分得时候,朱喜的财产分成五份,朱骥这一房拿了两份。城里的宅子,朱骥家占一个大些的院子,四叔朱强得了小些的院子。
两个院子中的墙上开了个圆洞门,平日里并不关。虽说各开各火,可日常来往还像一家人。
余妈妈替朱柳氏骂:“张兴,你这是赶着去投胎?”
“哪呀,没妈妈们许可,我哪敢。”张兴嘻嘻笑,侧着身出了门楼,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朱柳氏转回了身,进了垂花门,要进通自己院子的圆洞门,瞧到了梅妈:“梅妈妈,你这是忙什么呢。”
梅妈几步过来,到了跟前:“四奶奶,我们奶奶刚认了个干女儿。”
“真的?”朱柳氏有些吃惊。
大房可不是四房一男半女都没有。大房一女两儿,哪还需要再认干女儿。
“是真的,突然间就认了。人如今就在我们奶奶屋子里呢。”梅妈挤着眼睛,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全说了。
“我瞧瞧去。”
朱柳氏进了北屋:“大嫂,我来了。”也不等朱卢氏回答,直接就推门进了里间。
屋子里倒没人。
朱柳氏往最东头的里间走。这里也没人。转身要出去,朱柳氏眼角瞥到了放在炕上的包袱。
让余妈看着外面,她悄悄走过去,打开包袱,几件衣服,瞧出都是上好的锦缎做的。
看着还真是什么落难的千金小姐。
朱柳氏撇着嘴,再翻出梳妆匣子,小心地抽开一看,眼睛直了。
一个金灿灿的凤簪子,上面还嵌着几粒红、蓝宝石。光这簪子的金子就得五、六两银子吧,还不算宝石,得百两的银子呢。
朱柳氏拿在手里,越瞧越爱,舍不得放手,趁着没人,偷偷塞进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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