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慢坐在餐桌前面。
桌上摆着一杯水, 是她刚刚倒的。
而餐桌对面，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绝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少女南风。
朱慢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 看着她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 心里因为太过惊异, 甚至有些麻木了。
之前, 她早上起来, 到处都找不到陈南风, 等打开卫生间的门时，里面却是少女南风。
少女南风坐在华丽的马桶上，身躯单薄裹着浴巾，弱小可怜又无助, 抬起眼来看着她, 对她说
“慢慢，你别生气啊,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朱慢当时石化在卫生间门外，半晌后才挤出一丝笑容
“那个, 你你姐姐是不是出去了”
然而少女南风苦笑一声
“我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 我就是陈南风, 昨天过生日的那个。”
两个人呆滞地互相看着, 都觉得对方是不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最后, 少女南风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先站起身来, 绕过朱慢说
“我进去穿衣服, 出来我们再谈, 你别害怕。”
朱慢看着她转身进卧室，看见她拿起陈总裁的那套衣服。
少女南风背对着朱慢，把浴袍脱下，露出整片的脊背，再去穿上内衣，穿上外衣。
朱慢围观了半晌，终于如同重锤敲击了脑袋一样，清醒过来。
她她刚刚说什么
她说自己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
说自己就是陈南风
那个在过29岁生日的陈南风
可是她明明就是18岁的少女南风啊
朱慢脑袋一片混乱，她踉跄着从卫生间出来，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又倒了一杯。
少女南风穿着陈总裁的衣服出来了，这衣服太大了点，她穿上松松垮垮的，本来是好看的轻熟风，现在变成潮人颓废风了。
少女南风坐到餐桌对面，抢过朱慢面前的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朱慢看着她，呆呆地说
“这是我的杯子。”
少女南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没关系，昨天我们口水交换了那么多，不差这一点。”
交换口水
这么私密的东西她都知道
总不可能是在香雪兰花田里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吧
看来真的是陈总裁本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朱慢依旧呆滞地看着对方，感觉自己脑细胞完全不够用。
少女南风放下杯子，双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说
“我就是陈南风，一直以来都是，不管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之前的总裁，都是我自己。不过，你不要害怕，因为不管我变成哪种形态，我对你的爱都是极其真诚的。”
朱慢勉强地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握在一起
“所以一直以来，我捡到的少女，还有后来我认识的总裁，都是你”
少女南风点点头。
她这个样子，眼睛特别明亮，脸庞轮廓有种少女和女人间杂的美感，又极其清新。
还是像朱慢记忆之中的一样漂亮啊。
朱慢果然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愤怒。
如果一直以来就是这个女人，用两个形态对自己告白了两次，那么她在这段时间，内心里那么多的纠结怀念，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一种一切都是个笑话的感觉。
但她没有发泄，只是斟酌着说
“为什么没有在后来，找机会告诉我”
少女南风惨淡地笑了笑
“一开始是没机会，我们参加节目，你跟我还不熟。但后来有机会的时候，我又不敢了。”
朱慢睁大眼看着对方，等待着解释。
少女南风抿着嘴，半晌才说
“我怕我真的说了，你会被吓到，会觉得我是个怪物。我只有活到28岁的时候，短暂地变成少女几个月，这是我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状况，就不想让你知道。”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
“我本以为这是一次意外，变过一次就不会再变，但谁知道还会再来一次。
可能是我情绪太过激动就会变化吧，上一次我变回去还是因为亲了你，这一次又变了，就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确定关系了。这样的话，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次。”
屋里气氛凝滞，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黏稠到令人窒息。
朱慢缓缓地开口
“看着你现在这张脸，感情上，我有点儿难以接受”
少女南风表情僵硬，点点头。
朱慢继续斟酌着，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暂时”
她卡住了，不再继续说，用担忧的眼神望向少女南风。
少女南风替她把话说下去
“暂时做回朋友，对吧”
朱慢很不忍心看见少女南风受伤的眼神，但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思。
“就是，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但是毕竟，我昨天答应的是那个大的南风，我没想到小的南风也会出现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小的南风竟然也是你，我还没法接受一次性答应两个南风”
朱慢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说到后来，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清，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少女南风很认真地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对你来说确实一下子接受太难了。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不要把我当成怪物去对待，好不好”
朱慢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不管是少女的你还是长大的你，都不可能是怪物啊，只是我自己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
少女南风点了点头，努力用笑容表示自己理解，但她眼神里的落寞和难过，还是刺痛了朱慢的眼睛。
犹豫半晌，朱慢站起身来，对少女南风张开怀抱
“那，来抱抱吧。”
少女南风眼睛一亮，小心地走过来，伸出双手，轻轻揽住朱慢的肩膀，把自己的脑袋放在她肩上。
朱慢吐了口气，感受着怀里这个，比昨天要清瘦些、细小些的身体，感受着对方细细的呼吸和柔软的发丝。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能再一次看见你。你不再的这些天，我挺怀念你的。”
朱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少女南风长久而旖旎的怀念之情，在真相揭露的这一刻，都好似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笑话。
可她既然重新见到了，不管这个人还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她都想把这份思念告诉给对方。
南风的声音，清清亮亮，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响在她耳畔
“我也一直很想你。”
朱慢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南风转头看她，有点迷惑
“你笑什么”
朱慢笑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想我的方式就是变成大人，一直在我身边骚扰我”
南风也笑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朱慢笑过后，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混乱迷茫了，只好叹口气
“没问题啊，陈大总裁说什么都没问题。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得试着去接受。”
南风有点苦恼，放开朱慢，看着她的唇，鼓起勇气，想亲下去。
却理所当然地被朱慢用手给推开了。
朱慢憋着笑
“你别用这张脸亲我，总感觉像是乱了辈分，感觉我在吃嫩草，有点可怕”
南风扁扁嘴，故意用少女的声线撒娇道
“你是不是讨厌我这个样子嘛”
朱慢吓得一激灵，表情古怪地说
“以前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这样撒娇还挺萌的，现在我知道你是陈南风本人变的，就感觉你这样子好像特别不对啊”
南风毫无自觉，朝朱慢伸手抱上去，真的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那你就不要想我是谁，把我当做现在的我就好了，来抱抱嘛。”
朱慢真是对这张青涩又漂亮的脸蛋毫无抵抗力，对方说着要抱抱，她虽然心里不想这么黏糊，但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抱了过去。
南风把脸埋在朱慢怀里，小声道
“其实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同时拥有两个女朋友。”
朱慢想了想，道理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但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对妹妹下手啊
无论朱慢内心如何纠结，南风又如何撒娇，两个人还是一起，回到了笙歌案。
南风表示
“我现在这样子要是回去自己家，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估计变回来之前只能住在笙歌案。”
朱慢摊手，无话可说，让她开车带自己回去。
贺雪儿正在热火朝天地忙预制菜品，姜虎在收拾卫生，这时候还没开门，两个人都在繁忙地努力做准备。
见朱慢领着个人进来，贺雪儿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锅还是看师父，简直眼睛都不够用了，还要加上大嘴巴嚷嚷起来
“啊啊啊，师父啊，你跟陈总裁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陈总裁一句师娘了啊”
然后，贺雪儿才看见，朱慢身后的女性身影不是陈总裁，而是让她咬牙切齿想了很久的少女南风
贺雪儿可还记得，这个少女南风之前似乎跟师父也有点儿不清不楚的，那自己刚才那一说，会不会刚好撞上少女南风的枪口上
贺雪儿想了想，自闭了，喃喃自语
“我太难了，说什么都会被抓到，好惨一个我。”
少女南风特意走过来，满脸霸气地吓贺雪儿
“你刚刚胡说什么要叫谁师娘你这女人，几天不见，就把本大爷忘了是不是”
贺雪儿瑟瑟发抖中又透露着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皮
“啊，哈哈，南风是你啊。哎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啊，师父认识了一个女总裁，名字跟你一样的，也叫南风，不过人家可有钱可漂亮了，也在追师父。”
少女南风故意道
“你为什么要说也她追朱慢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雪儿嘴巴一向比脑子快，说得连珠炮似的
“对啊哈哈哈我为什么要说也呢，当然是因为师父跟她走得太近，我觉得你挺危险的，你要失宠了哈哈哈哈”
少女南风故意回头瞥了一眼朱慢，小声对贺雪儿勾勾手指
“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雪儿赶紧凑过去听。
南风对着她耳朵说
“你师父本来就是我的人，什么总裁不总裁的，无所谓我不怕”
她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贺雪儿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刚刚的信息量太大，她简直脑子都要卡机了。
想了半晌，她突然一跺脚
“哎呀师父之前说这是她表妹，果然是在说谎我就说，谁家表妹看表姐是一副恨不得把表姐睡了的样子”
南风朝朱慢走过去，对朱慢嘿嘿一笑。
朱慢看见她这张脸就生不起气来，总觉得就像是之前的日子又回来了。
她捏了捏南风的脸颊
“你干嘛要吓雪儿啊，胡编乱造的。”
南风扭头道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朱慢笑了
“怎么感觉你变小了，脾气也跟着变大了，人也幼稚了呢”
南风想了想道
“好像是这样，身体变小以后，我的性格和想法也都有点变回18岁的样子了。”
朱慢这才了然，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个少女南风，就是一会儿像少女一会儿又像成熟的大人，这才让她困惑不已。
不过那时候自己还经常给对方上课，教一些什么人情世故
那时候，南风可能在心里把自己笑过无数次了，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在装前辈
啊想起来就好尴尬
少女南风就这样又住在了笙歌案里面，被朱慢每天用各式各样的美食喂养，自己用电脑办公，偶尔把李助理叫过来沟通一下，也不耽误公司运行。
其实那么大的企业，她要把握的都只是一些宏观方向上的事情，正常运行都是公司的成熟体系支撑，并不太需要总裁亲自参与。
而宏观体系的问题，也大都不需要亲身去做，这也是南风之前变少女好几个月，也没有影响公司运营的原因。
不仅没有影响，她回去之后，还把之前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都拔除出去，肃清了整个公司上下，减轻不少职位倾轧的现象。
朱慢现在也不会一直泡在厨房了，她会在少女南风陪同下，去瀚海楼里，跟易城的那些厨师学徒们打打交道，把心思不纯的全都礼貌请走，再留下喜欢厨艺，想真心学手艺的徒弟们，收入自己名下，好好教导。
这样一来，贺雪儿的师弟师妹们瞬间就多了起来，可把贺雪儿给牛逼坏了，总是嚷嚷着要去瀚海楼看看自己的师弟师妹。
朱慢真的不敢给她机会，怕她这么二，跑去看师弟妹会被人家笑话，就一心把她按在笙歌案让她做事，也不管贺雪儿各种明里暗里地抗议。
没过多久，又临近通古斯烹饪比赛的大区赛时间。
这一次比赛之前，大赛组委会的中国投资方，要求对每一位厨师做一个小简历，还会拍一个小视频，放到官方微博上，让观众们对大家有个基础的了解。
“哎呀，这件事看着简单，实际上水很深的嘞，其他人的照片都是肥头大耳的，你呢肯定会被人嫉妒。”
李灿跑来笙歌案吃饭，跟朱慢随便闲聊。
经过上次的事情，李灿现在可算是认识到了朱慢的舆论能量，黑她的人居然那么多，让李灿这个自认为的“豌豆射手”，都有点儿喷不过来了。
这同样的事情要是再来一次，李灿就觉得，可能自己真的会顶不住。
“谁要嫉妒让他们嫉妒去，我们家慢慢这么优秀，他们眼睛红得滴血又怎样，我们又没有损失。”
南风站在朱慢身后，手指在她头发上打着圈地绕来绕去，眼神深情又欣赏地盯着朱慢看。
李灿看了眼这个小姑娘，皱起眉头。从一进来他就纳闷，这姑娘到底是谁怎么跟朱慢关系这么亲密这样的眼神，这样亲昵的动作，他只有跟自己女朋友才会有啊
没想到这个朱慢真是深藏不露，难道还同时撩拨了两个女人
听说es圈子很乱，看来是真的啊
李灿暗自思忖着，凑过去问朱慢
“话说，陈总裁哪儿去了怎么今天没见到她啊”
朱慢早有说辞，直接说
“她好像去国外出差了，要去几个月，没空过来了。”
李灿呼出一口大气，心一下子放进肚子里，高兴地拍着大腿道
“哎呀她可总算走了，你这儿总算清净了她这人可给我吓出心理阴影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一点都不温柔不可爱，冷酷无情，简直就是个魔鬼，每次被她那眼神一看，我这种身经百战的都吓得腿发软真是太好了，希望她永远别再来你店里了”
朱慢尴尬地看着李灿，又回头看了眼南风，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南风一声冷笑
“呵呵。”
李灿挑起眉毛，故作威严地对南风说
“小姑娘家家的，别跟那个陈总裁学，还是温柔一点的好，怎么能呵呵我呢我也是客人”
南风也挑起眉头，继续冷笑
“客人，陈南风可是朱慢的女朋友，请你别乱说话好吗”
朱慢脸瞬间爆红，什么时候说是女朋友了说好的暂时做回朋友呢怎么这人最近就喜欢到处宣扬，陈南风是自己女朋友这件事
她试图补救，对李灿笑道
“别听小孩子乱说话”
南风大声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19岁了，早成年了，现在你不维护我姐姐，等我姐姐回来了，会不高兴的。”
李灿
“啊原来你是她妹妹啊”
他心里又腹诽起来，为什么这个妹妹，撩自己姐夫的时候毫不留情啊
你看你看那只手都摸到朱慢后颈上了，还往衣服里面伸
现在的女孩子，果然都是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外表本本分分的朱慢，撩起妹子来一下就是一家子呢
厉害啊
李灿最后是怀着敬仰朱慢的心情离开的，回去以后就发了条微博，并没有指名道姓
“女孩子之间的恋爱看起来真是美好，姐妹两个喜欢同一个女人，还可以和谐共处，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真的很美好，主要是长得好看怎样都好。”
底下立即就有人评论
“谁说的，我们家陈南风就不会这样乱来，她跟朱慢都对彼此一心一意。“
李灿呵呵。
比赛前夕的简历制作出来，由组委会每天发布。理所当然的，朱慢的简历和小视频出来之后，又一次引起了轰动。
有粉丝跑过来舔屏的
“哎呀我家慢慢小宝贝真是太可爱辽，拍个视频拍的真好看，这是在自己家店门口拍的吗说话的样子温柔死了，好喜欢，祝慢慢旗开得胜”
也有一些原本没关注到朱慢，只是知道这个比赛的路人来评论
“哇，这恐怕是历届比赛里面颜值最高的厨师了吧人美还有能力，这样的女厨师还可以再多点”
不过，近年来各行各业都讲究偶像化、网红化，也有那么几位青年厨师脱颖而出，长得帅又会做菜，算是小有粉丝量。
只是现在，这批厨师们的风头全都被朱慢压过去了。
朱慢当然不会在意网上的虚名，但有那么一些人，却很在意。
就有人开着小号来评论
“美是美，可是她好像师承不好哎。她师父到底是谁，有人听说过吗”
朱慢在简历上的“师承”一栏里，写的是“朱万寻“。
是她父亲。
她父亲当初在天香楼里当过主厨，可惜年月太短，在厨艺界确实没什么人记得。
几个小号就拿着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说，说朱慢师承不好，除了卖脸一无所有，又说朱慢之前在b市，跟易城之间的纠葛就不清不楚，靠自己的金主，把易城搞进监狱之类的。
小号们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一些普通的黑子，朱慢都没看到，贺雪儿偶尔会上去骂一骂。
但是，就在大区赛前一天，朱慢已经到了组委会的比赛酒店内，开始休整时。
有人放出了一条重磅消息，砸得所有人都懵了。
“朱万寻当年做过天香楼主厨，把客人吃出了病，导致天香楼倒闭之后，他就抛下兄弟，自己跑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女儿，朱慢，你还是他女儿，你良心何安啊”
朱慢在手机里刷到这条消息，瞳孔猛缩，一时间天旋地转。
再仔细看看那个人放出的图片，是一个2年左右的旧报纸上的新闻，新闻上字字句句写着“天香楼发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主厨接受调查”
看着黑白泛黄的报纸上，那张父亲的照片，朱慢终于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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