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巧州之渡

    “剑杀一人,笔诛天下。”

    “为王者,用剑其次,用人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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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习习,鸥鸟长鸣。

    往“巧”的渡船正不紧不慢地开着。

    琼荷她们此行第一站是“巧”,第二站就是“蓬山”,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只有求助于蓬山的仙人。

    虽然玉叶在庆国的乡村长大,但她的生国是巧国,玉婶也是为了避祸才带她逃遁到了庆国。

    前任巧王昏庸无能且性情暴戾,能干有为的大臣被贬斥、下狱,甚至被去除仙籍、当堂处死,巧言令色的小人被抬到了高位,只会奉承却不理政事。地方不稳,人心向背。

    甚至到了镐麟出面处理国中大事、调节王上与大臣之间矛盾的地步。麒麟天性不喜政事,不爱见血,却不得不违背天性做一些不喜欢但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虽然镐麟的身影依旧频繁出现在朝堂,但是坊间早有传闻镐麟失道。

    “这个延续了五十年的国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玉叶漠然地开口。

    她因为巧王而家破人亡,却仍然对自己的生国抱有期许。想着趁这次机会游历巧国,看一看自己生国的模样,然而仅仅是一路以来的传闻就足以让她深深地失望。

    十二国的国王是仙人一般的存在。有着超然的权利,一日坐拥王位,一日不会死亡,但他们的寿命却与麒麟绑在了一起。

    若是君王失道,麒麟就会因失道而亡。麒麟若死,君王也活不过一月。

    \"某种意义上,君王甚至不如‘飞仙’来得自在。\"

    琼荷初次听到这种“法则”的时候满是惊异。在她的世界里,君王是为了更多的权力,更久的寿命而追求长生的,但这种将自身的寿命与麒麟绑定,与这个国家绑定的长生,对于那些君主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

    在她的世界,决断错误的影响并非太大,但在十二国的世界里却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英明如她阿爹也无法保证决断上不犯错误,或者国家永远盛世太平。

    失道如利剑悬在头顶。

    麒麟选出的君王并非都是官宦出身。

    一个国家的重担骤然压身,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获得权力的熏熏然,而是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惶恐。

    谁最初都是满怀抱负,但是追求享受容易失道,没有广开视听就是独断专行,国家治理得好是你应该的,地方各州有腐败现象、百姓过得不好就是你的过错,甚至有时候平庸也是一种过错。

    这样的君王,哪有同样拥有着无尽的寿命,却行动自由、不受君王拘束的飞仙来得自在?

    “‘他’怕是跨不过‘一山’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极多,很多人都这样说着。

    “他”自然指的是镐王,巧国如今的君王,不能直呼其名,所以只能用这隐晦的称呼。

    比起相对安宁的庆国,巧国境内如今是乌烟瘴气,妖魔丛生。

    酷吏当道,妖魔出没,迫于生存的压力,很多巧国人背井离乡,沦为难民逃往周边的国家。

    众所周知,君王登基之后的第三十到第五十年之间是一座“山”。跨过去,这个国家就可能迎来更为长久的治世。然而再英明的君主,为一个国家兢兢业业数百年,尽了君王的义务,却无法享受相应的权力,不时恐惧着失道的到来,只有心中的信念支撑自己前行。

    然而信念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君王虽说寿命悠久,但背负着一个国家前行也会疲惫。

    一旦有失道的迹象,来自朝堂各方的压力,自身对于死亡的惶恐往往会导致事态向更为恶化的方向发展。失道无法挽回等于慢性自杀,除了很少的君王爱惜麒麟,爱惜半身,爱惜自己的国家甚于自己而选择了“退位”外,更多的君王因为挽回不了大局,索性放纵自己,骄奢淫逸,改变初心。

    这种制度,或许短时间内能够带来繁荣,但从长久来看,繁荣过后,盛极而衰,盛世过后往往是更大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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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玉婶说他是个好人,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了。”玉叶扶着围栏,目光中满是迷茫,“但是我后来自己也悄悄地打听过,有人说他是好人,也有人说他是个恶人,为人苛刻,残暴不仁,没有一点人情味;说他是镐王手下的一把‘刀’,专门残害忠良;说他的死亡大快人心……”

    “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场不同,孰是孰非如何论证?”

    盖聂叛秦,但他也确实杀死了荆轲,也悉心教导自己剑术。

    “他是杀了很多人,但也救了不少人。他救了的人,有感激的,像玉婶,精心照料我长大,却也有一些人不记恩情,跟旁人一起说他的不是。”说到这儿,女孩的话音里带了一点怨愤。

    “人是合群的动物,当所有的人都说他不好,你却说好,即使你只是不跟着说,也会被排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可以理解,但琼荷并不喜欢。

    女孩明显钻了牛角尖,简单的,长大后都懂的道理,她现在并不明白。

    很多事情都不是黑白分明,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割对错。

    这些这些,她长大会懂的。

    或者等生活逼迫着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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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下意识摸了摸她火红色的长发。

    在日本需要染黑隐藏的头发,在这里虽说是出格,却也不会引来人们异样的目光。

    玉婶说像她这样的人被称为“胎果”,是里木上结出的果实,因为“蚀”被卷入了蓬莱。她的父母……不过是卵果为了伪装自己而选择的“宿主”。就像一个住客,借助怀孕女子的孕体出生,为了更好地适应蓬莱的世界。

    所以她有着异于常人的红发,所以她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的父母。

    在这个世界里,或许也有着这样一对夫妇存在,他们十六年前也曾诚心祈祷,却因为“蚀”而失去了期盼了十个月的孩子……

    想起这个,一时间百味杂陈。

    玉叶出生便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她的父母,此时却在另一个世界里。

    连记忆中的抱怨现在想来都是如此令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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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的旅途并非平稳。

    巧国乱了,附近的海域也不安稳,时常有妖魔徘徊。

    起初只是一两只蛊雕,强壮的男人合力也能将之击倒,然而,不过是第三天,渡船上方就聚集了蛊雕群。

    玉叶已经跟老弱妇孺们一起躲入了船舱,阳子仗着手中有刀,再加上多日来的一股郁气趁着这场战斗发泄出来,连脸颊上被蛊雕啄伤的伤口都不顾了,倒也打得像模像样。

    她的体力很好,虽然阳子还没意识到,但已经比体育课上强了太多,甚至超过了一般强壮的男子。刀也极其锋利,保护好自己的同时甚至能够护住身边一二人。

    原本自卑怯懦的性格在悄然改变着。

    身旁没有弓,只一把生锈的青铜剑,纵使剑术高超也难以击杀雕群。琼荷下意识地便使出了“阴阳术法”。

    她并没有系统地学过阴阳术,仅有的几招还是跟东行寻仙的阴阳家巫女学的,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不知是不是来到异世的缘故,那“阴阳术法”用起来竟比从前威力要大得多,解了燃眉之急。

    加上请来的一些黄朱之民,一场来自妖魔的危机总算是平稳地度过。

    热情的乡民感激义士的恩情,将自己带来的吃的与他们分享。

    五天四夜的旅程终于过了。

    前方,巧州国,喜洲傲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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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累了,台甫,休息一会儿吧。”镐麟的女怪井俪心疼地看着镐麟。井俪拖着长长的蛇尾,双手环抱住镐麟的腰。她有着人首,蛇的尾巴,鹰的爪子,背生双翼,在女怪中能力属于上等,此刻却是心急如焚。

    金发清丽少女眼下满是乌青,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布满了青黑色的斑点。

    夜明珠将翠篁宫照得宛若白日,光下那黑斑更显得清晰。

    “今日的奏章还没有批阅完毕,等会儿吧,井俪。”

    “我去寻主上!”

    “不用寻了,主上他不会来的……虽然我时日无多,但也不能让下一任的镐王接下一个腐烂的空壳子。”

    少女冷静地敲了敲桌面,对自己的死亡毫不避讳。

    “明日出宫吧,对了,班冬。”握笔的手停顿了下来,镐麟影子开始蠕动,随后钻出了豹一般的猛兽,“大狱里的那几个,今晚就杀了吧。记得做得隐蔽点。”

    “是,台甫。”

    班冬很快消失,镐麟猛地咳出了几口血。

    她随意地擦了擦,目光中丝毫不见仁兽的仁慈。

    仁兽杀人,是罪,会反噬到麒麟本身。

    反正都是快死的身体,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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