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镇花祭典

    琼姬幼时在母亲的带领下曾经多次来到藤原府,成年后为了加固结界也来过好几次,所以对于藤原府并不算陌生。

    府外撑起的结界只会阻挡门外的一些邪祟妖鬼,对于带着隐匿符的牧野琼而言并不算阻碍。于是就在门口护卫的“无视”下,牧野琼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进了藤原府,没有引起府中来往人的注意。

    听闻藤姬是藤原道长与身为星之一族后裔的侧室生的女儿,在府中并不受宠,所以应该居住在藤原府上较为偏僻的别院。

    偌大的藤原府,除了正室极其儿女居住的主院之外,还有很多别院,留给藤原道长的众多侧室及其儿女居住。虽说是主院和别院,但是藤原府占据的土地极其庞大,比起皇宫也不逊色多少,在藤原这个姓氏如日中天的当今,即使是皇家也得退避一射之地。所以即使是不相邻的别院与别院之间,也有一定的距离。

    别院与主院形成了一个圆形。主院居中,以辐射状向四周散发,环绕主院的是别院,形成众星捧月之状。院落之间的来往,都需要驾驶牛车才能达到。而侧室与藤原家的儿女居住的处所也有讲究,受宠的自然就住在主院附近的别院,不受宠的,只会住得更偏僻。

    或许是藤原家血脉中流传着的一种薄凉的基因,初见时不过五六岁的漂亮小男孩,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完美的政客。为了利益,他娶了源家的女儿作为正室,同样是为了利益,他又娶了星之一族的后裔。

    藤姬只是藤原道长众多儿女中的一个,即使身上流淌着星之一族的血脉,生母早逝,六岁时就独自居住在别院,一年之中除了新年与藤原道长的生辰,基本难以见到一面,又如何谈得上亲近?不受欺凌,不被蒙骗,已经是自幼早熟聪慧的结果。

    贵族多腌臜之事,这点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偌大的宅子里,那个贵族家庭中没有成百的冤魂?最有名的是奈良时代的那位文车妖妃,传说其妖艳无比,是风华绝代的佳人。有幸生得皇长子,却无力保护孩子的性命,只是由于当时天皇身边另外一宠妃,藤原元方之女佑姬的嫉妒,狠毒的佑姬幽禁了她,并把婴儿杀掉喂了狗。

    痛失爱子的文车妖妃顿时疯了,于三年后猝死,死前用血写下诅咒。佑姬之子广平亲王同样猝死,人们传言在广平亲王死前有人看到一个长得十分像文车妃的女人出现在广平亲王的宅邸。

    尽管相隔两百年,牧野琼无法知道传说的真伪。但像文车妖妃这样的宫廷女子数不胜数,后宅之中永远少不了女子和孩童的冤魂。即使请阴阳师来做法,也无法完全超度这些冤魂。

    占星之法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心神一动就可以知道想要知道的事情。尽管与藤姬素未谋面,但血脉的联系也很容易让牧野琼找到大概的方向。

    正向别院的方向走着,牧野琼忽然发现前方一个优雅行走的男子。深绿色的长发,老气的黄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合适,架在鼻梁上的眼镇增添了几分儒雅气质。此刻身后的仆从抱着一沓案牍,应该是今日需要完成的公务。看样子是从府外往主院的方向前进,是本家的某位少爷?

    牧野琼没有仔细追究,只是继续向感应到的方向走去。来到门外,忽然听见门内的一声大吼,橘黄色头发的少年人跟蓝紫色头发的武士起了争执。粉红色长发,粉色和服的少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青龙的纹身,龙之宝玉……天之青龙和地之青龙,以及——龙神的神子?

    这一股清灵之气并没有出错,不过不是说神子是一头短发吗?而且,想象中的气质高华,温柔神圣全然不复,仔细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除了被赋予的龙神的神力。

    一旁的橘色短发男孩,现代般的无袖衬衫,奇特的……裤子?说不出的形状,配上这与平安京人不同的一头短发,应该是从现代过来的无疑。那么既然二人来自同一个地方,龙神的神子,应该也是拥有跟戈薇一样的神奇的经历。

    太过柔弱,没有决断的能力,茫然不知所措,眼中分毫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对未来还很迷茫,对自己的使命没有清楚的认识。这样的女孩,真的能够担负起拯救京都的重则?搁在现代……还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从客观评价的角度,牧野琼体谅神子初入异世,还无法清楚自己的责任,迷茫也只是因为不知所措,然而作为星之一族后裔,作为曾经生活在京都的一员,她对龙神的神子只剩下了怀疑与浓浓的担忧。

    藤姬年少,尽管尽心服侍神子,却难以担当起引导的重则。空有神子之名,对平安京的一切毫无所知,很容易成为贵族政治博弈下的傀儡。有权有势的贵族在得到了神子的支持,打着神明的旗号,能够做成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神子出面支持,只要邀请其到自家作客,摆出一副样子出来,就足以混淆一般人的视线。

    藤姬年幼,尽管聪慧,这些事情并不知晓。八叶之一正五位下的橘少将有心无力,藤原道长只会借助神子之势,即使他人想要借助神子办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也不会拒绝。

    内忧外患,鬼族的入侵只是外患之一,这内忧却是最严重的。

    “今天晚上是镇花祭,宫中下达了命令,让龙神的神子去净化‘血染之樱花’。”内室里,隔着一层帘幕,橘友雅与藤原藤姬两人轻声交谈着。

    “陛下这是,想要试一试神子……”藤姬以袖掩面,小声惊呼。

    “这不仅仅是陛下的意思。”墨色长发的男子以风流之姿态坐着,手中的扇子紧紧握着,向来含笑的双目中带上了几分严肃,“你明白吗,藤姬。”

    那一声“藤姬”中包含了复杂的情绪,也不管年幼的藤姬能否听懂,橘友雅嘱咐着:“身为八叶之一,我们自然会陪同,这一切,不能告诉神子大人,藤姬,你明白吗?”

    藤姬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愧意。最为全心全意服侍龙神神子的星之一族的后裔,她为自己的隐瞒而自责。

    不仅仅是天皇的意思,而是多方博弈的结果吗……藤姬自然清楚,这其中,也有她敬爱的父亲大人,藤原道长的手笔。在镇花祭净化血染之樱花,是证明龙神神子身份的最好的机会,同时也是藤原道长衡量应该在神子身上投入多少筹码的手段。

    神子居住在藤原府,她的名誉自然与藤原的名誉息息相关。而藤原的名誉不能受损,所以这一次净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功了,荣誉尽归藤原府,作为辅佐龙神神子的星之一族后裔的藤姬自然也能受到照拂。如果失败的话……

    处理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的,就是直接矢口否认龙神神子的身份,给她冠上假冒神子之名,而这个可怜的初入异世无依无靠的少女,即使神子身份确凿无疑,但一旦冠上了“亵渎神明”之名,被认为是欺骗,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同时,也会间接地连累身为八叶之一的橘友雅、源赖久等人。

    这一次的镇花祭本就是一场阴谋,对于橘友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大胆的赌博?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到了龙神神子身上。成了,自然在官途上更加顺畅,败了……

    血染的樱花,如何是一个初入异世,连自身龙神神力还无法完美运用的少女能够解决的?

    牧野琼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身为八叶之一,刚才在土御门见到的晴明的弟子,安倍泰明。

    虽说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但八叶之一就是参与净化的最好的“门票”。龙神的神子与八叶息息相关,八叶本就是守护辅佐,为神子提供力量的存在。于情于礼,安倍泰明都是出手帮助龙神神子最好的选择。

    尽管怒其不争,还是源于对神子的重视。深深地望了龙神神子一眼,牧野琼转回身,准备再次回到土御门。

    晚间。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疏星几点,闪烁着暗淡的光芒。远远望去,西山那边灯火绚烂,像一片红色的云霞。

    穿着洁白的狩衣,带着斗笠,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女性面具,牧野琼的个子本就不低,在女性平均身高平均不足一米六的平安时代已经是身材高挑。此刻,她正跟在安倍泰明身后,前往西山祭祀的地方。

    “红染樱花树”不负起名,鲜艳如血的颜色,在绿色森林的环绕中极其显眼,据说是吸收了京都的污秽之气而被染红的樱花。传说一旦红色的花瓣洒满京都,就会给京都带来灾难。

    脸上带着丑陋封印也丝毫不影响安倍泰明的气度,静默时给人以疏离出尘之感,脖间挂的念珠随着走路也在微微晃动,此刻他毫无杂念地走到了神子身边,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女孩,目光中满是纯净。

    “神子,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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