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枝屈膝,喜道:“四公子。”
辛明衍视线追着辛楚,语气极为思念:“五姐,今日国子监放了假,弟弟刚回了府就来看五姐,五姐想不想明衍?”
她的嫡亲弟弟辛明衍是府里的四公子,小辛楚两岁。
辛明衍去年通过了童试,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国子监读书,平日不住在府上。
十一岁的小少年如雨后的新竹,个头窜到了她的肩膀。他一路跑过来,襕衫凌乱,襦巾歪着,白嫩清秀的小脸潮红,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她,满眼期待。
辛楚敛眸,给他整理了衣衫和帽子:“毛毛躁躁的,万一摔着怎么办?”
辛明衍羞涩的耳根晕红。
莲枝顿感欣慰。
姑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四公子是姑娘嫡亲的弟弟,因为生他不顺,二太太落下了病根,没过多久就病故。小时候,辛楚对这个弟弟还是很好的,长大了反倒不亲近。姑娘责怪是四公子害死了母亲,母亲若还在,有她帮衬着,自己也不至于和病秧子有婚约。
隔阂就是在过往的日子里根深蒂固。
姑娘冷淡,四公子却一心想着亲近姐姐。
莲枝和荷蔓看在眼里,都于心不忍。
荷蔓掀开帘子道:“姑娘,四公子,进屋里说话吧。”
辛明衍迟疑,眼神透着希冀:“五姐,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少年身子一僵,蓦的睁大眼睛,语气小心翼翼。
她的亲弟弟这般懂事知礼,辛楚反倒觉得心里一酸。
原身的记忆里,待这位弟弟可不好,甚至把母亲的死都怪在他头上。古语长姐如母,她这个当亲姐姐的却一丝关怀都欠奉。
辛楚记得剧本里,原身这个角色的弟弟提到过一笔,却是他的死讯。
辛明衍的死是当年的大案,还牵连出了一桩皇家丑闻,和八皇子有关,具体的辛楚记不太清,死者也不止辛明衍,还有好几名国子监的学生,天子一怒之下,责令大理寺负责查案,东厂督办。
结果嘛,牵扯到皇家,自然不了了之。
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天家威严面前,那都是个屁。
辛楚不由看了眼辛明衍。
少年吃了口热茶,察觉到她的视线,羞赧的红了红脸。
五姐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他都不太好意思了。
辛楚唏嘘。
她是独生女,看到别人姐姐弟弟妹妹的亲密,偶尔也有眼红的时候,西宁侯府姊妹众多,人心隔肚皮,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谁知道她们存着什么花花肠子,辛楚自然不会和她们掏心掏肺。
“去给祖母请安了吗?”
辛明衍挠了挠头,窘道:“急着来看五姐,未曾去祖母那里。”
辛楚笑道:“那等会我陪你一同过去,吃过早饭了吗,不如陪五姐用饭。”
“那太好了。”辛明衍不禁拍手。
少年心性单纯,笑起来赏心悦目,瞧着就让人心情好。
饶是辛楚没什么胃口,也多吃了一些。
用过早饭,姐弟二人去了辛老夫人的住所慈堂。
“祖母!”
“是明衍回来了,快来,”辛老夫人满眼喜色:“什么时候回来的,是跟老师请了假,还是国子监放假,用过早饭没有?”
辛老夫人宅心仁厚,二太太去世的早,她对辛楚姐弟尤为照顾。
“回祖母,是学里放了一日假,孙儿能陪您一整天呢。”
“那可好,宝来,把前个我得的那方端砚给四公子拿来。”
大丫鬟应了一声,把砚台取来。
辛明衍看了眼辛楚。
辛老夫人噘嘴:“看你五姐做什么,是祖母送你的,便是她喜欢,也不给她!”
“祖母偏心呢。”辛楚揪着祖母的衣袖撒娇。
辛老夫人搂着辛明衍,逗她:“急什么,祖母想着你呢,将来阿楚出嫁,祖母的好东西都是你的。西宁侯府出去的王妃,绝不能叫人笑话了。”
辛楚面上含羞带怯,心中一番苦涩。
王妃?她说不准,也没那个命。
她不求当九王妃,能好好的活着,祖母,父亲,四弟一家人平平安安,她也就没白来一趟。
她弟弟的命,辛楚也要救,不仅如此,凶手还要揪出来。
世安苑内。
莲枝把树下的白芷花移植到花盆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挪了地方,花枯萎了。
她心里着急,这可怎么办?
“莲枝姐姐!”外头,小丫鬟喊着,急匆匆跑进院里。
莲枝皱眉:“嚷什么?”
“是姑娘,姑娘气晕了。”小丫鬟定住脚,着急道。
莲枝变了脸色。
此时,慈堂里,辛老夫人一向慈爱的脸色消去,面染寒霜,盯着下面跪着的三个丫头。
“……事情就是这样,那些话是阿红跟奴婢说的,老夫人明鉴,奴婢要是有半点假话,就叫人割了舌头去,下辈子都当个哑巴!当时五姑娘也在场,正是听着阿红说的一番话,姑娘才气晕了过去。”说话这人,穿着比其他两名婢女体面些。
她是大太太房里的丫鬟巧喜,在丫鬟里,素来有体面。
此时,巧喜额冒冷汗,双腿打颤,恳求老夫人饶命。
“她所言,可是实话?”
面对辛老夫人的质问,两名婢女不言。
巧喜咬牙,哭声道:“阿红,你倒是说啊!在老夫人面前,你可别冤枉我,那番话,是不是你和阿燕说的?”
被她叫到的那名婢女匍匐在地,颤巍巍道:“是,是婢女和阿燕对巧喜姐姐说的。”
辛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闭目不言。
桂妈妈冷着脸:“奴才污蔑主子,好大胆子,来人,把二人乱棍打出去。”
“老夫人饶命!”
“那话,那话原本就是五姑娘说的,是我和阿红亲耳听到的!”
辛老夫人忽的睁开眼。
眸底闪过冷光。
好不懂规矩的丫鬟,先不论真假与否,光是偷听主子的话,背着主子传扬了出去,置主子的名声于不顾,就足以打杀千回百回。
她们是图了一时痛快,全然不顾主子的下场。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李氏带着几名姑娘进了屋,见跪了一地的人,其中还有巧喜。
她目光闪了闪。
“老夫人饶命,大太太饶命,奴婢一时口不择言,也是心里害怕,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名婢女叩头求饶。
地上染了血迹,再看二人额头,紫红一片。
辛老夫人最见不得血腥,桂妈妈心说,果然是不懂规矩,这慈堂里,辛老夫人不开口,谁敢给她们做主?这般想着,桂妈妈看了眼李氏。
李氏见状,出声道:“巧喜,发生了何事?”
“回太太,是这两人背着五姑娘嚼舌根,还被姑娘听了去,气晕了。”
李氏关切道:“五姑娘现在可好了?”
桂妈妈道:“在里屋歇着,已经叫大夫看过了,说是气火攻心,吃一副汤药就好。”
李氏还要开口,这时,桂妈妈冲两边的丫鬟婆子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拖出去!”
“等一下。”
辛楚在莲枝的搀扶下,从里室走出。
她脸色憔悴,眼眶红红的,身形不胜柔弱。
辛老夫人叹息道:“出来做什么,去榻上躺着,这里有祖母给你做主。”
辛楚固执的摇头,抿了抿唇:“孙女知道祖母疼爱我,只是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祖母若是相信我,就交给我处理吧。”
辛老夫人深深的盯了她几眼,忽的抬了抬手。
两名婢女得了自由,爬过去求饶。
荷蔓护主,挡在辛楚面前。
“我只问你们,我平日待你们如何?”
阿红和阿燕跪地道:“姑娘对奴婢并无苛待。”
就算真有不公和刻薄,她们也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五姑娘的不是啊。
她们是求饶的,不是急着送命!
辛楚唇角微勾:“我不曾苛待你们,为何污蔑我?我便是再年幼无知,也懂天家威严,不可亵渎。这是你们的罪责之一,其二,你们把谎言说与巧喜,巧喜在大婶子房里伺候,若是巧喜没有禀告大婶,放任你们污蔑于我,传了出去,不仅天子降罪于我,侯府也会跟着遭殃,此番作为,岂不是陷大婶于不义之地。”
李氏背脊发寒。
“咒骂皇子,是杀头的重罪,你们单凭几句胡话,就要陷害侯府,是何居心?!”
辛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攥紧了些。
屋内静溺一片。
两名婢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五姑娘三言两语,后果就这般严重了?
辛雪站在李氏身后,瞥了瞥嘴。
五姐何时这么能言善辩?
辛雪甜甜一笑:“五姐扯远了,我倒觉得她们不像说谎,对于御赐的婚事,五姐一直都很不满啊,还嚷嚷着要嫁给大将军的三公子,才看不上体弱的九皇子哩。我记着五姐的房里,就藏着林三公子的画像。祖母若是不信,尽可差人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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