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的时候,所有人都往那些红的粉的,颜色鲜艳的花跟前凑。
也是,女孩子们都喜欢这些颜色鲜艳之物,从她们的穿衣打扮上便看得出几分。唯有黛玉和那高冷的同知嫡女径直走向一株绿梅。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黛玉先释放出友好信号,对着那女孩子笑了笑。
那女孩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迟疑,片刻后化为惊喜,或许,也可解释为——受宠若惊。
凑近的时候,那女孩羞怯一笑,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起了勇气,道:“我叫梁访琴。”
声音很低,黛玉却听得一清二楚。
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黛玉点头一笑,道:“梁姑娘好,我叫林黛玉。”
梁访琴道:“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才问,“林姑娘也喜欢绿梅?”
她用了一个“也”字,说明是同好,不自觉的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黛玉自然而然的便对她产生几分亲近之感,点头表示所有的梅花自己都喜欢,但最爱的还是绿梅。
二人从眼前这株绿梅的花枝、花朵讨论到自古以来的咏梅诗文,当说到“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时候,都睁着亮闪闪的眸子盯着对方,生出些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
梁访琴道:“咏梅诗中,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句!”
黛玉道:“彼此彼此。”
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还没欣赏够。夕雾将一个精巧小手炉捧着递给黛玉,道:“姑娘,进屋歇会子吧,雪地里冷,别着凉了。”
黛玉笑着接过手炉道:“大家都在外面呢,不碍事,哪里就冷死我了?”
夕雾道:“姑娘身子弱,这会子若病了,十天半个月未必好的了,可怎么过年呢?好姑娘,您就听话罢,您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老爷考虑考虑,姑娘若是病了,最心疼的还不是老爷吗?”
说着看向梁访琴,施了个礼,道:“好梁姑娘,您帮奴才劝劝我们姑娘,可好?”
黛玉瞥了夕雾一眼,板了脸道:“你倒长进,学会找助力了!”
说着也不等梁访琴开口,便拉着人回屋子去,一面开玩笑似的抱怨:“也不知到底我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如今倒管起我来了?她现在都会找你帮忙了,我若再不进去,她还不知要想出什么法子治我呢!”
梁访琴笑道:“她时时刻刻惦记着你不好?我倒是想有个这样的丫头,还不能呢。”
正说着,只听一声笑,有人叫:“林姑娘。”
黛玉回头一看,知府嫡女杨姑娘正笑眯眯的看向她:“林姑娘这就回屋了?不多赏会子花?”
黛玉将白狐狸披风拢了拢,说:“外面太冷了,我进屋暖和会子去。”
杨姑娘道:“等等我,我也暖和暖和去。”
一时间众多闺秀都进屋暖和去了。她们聚会的屋子是一个暖阁,烧着熏笼,暖和是暖和,人一多,就蒸腾起浓郁的脂粉味,黛玉刚进去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王妈妈和夕雾都抱怨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看着凉了罢。
黛玉道:“没事,一个喷嚏而已,打出来就清爽了,哪里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将黛玉让到主位坐下,杨姑娘就坐她旁边,身边迅速凑过来了一大群的女孩子,个个穿红着绿,打扮的好不齐整。这些人交际能力都不错,一会说扬州的新闻、京城传来的稀奇八卦事,一会儿讲笑话,要么说些首饰钗环、胭脂水粉等姑娘家感兴趣的事,把气氛炒的热热的,即使黛玉不刻意找话说也不至于冷场。
梁访琴没有参与闺秀们的大讨论,而是自己找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欣赏外面的雪景。
她似乎永远这么不合群,究竟是何原因。
黛玉蹙着眉头想。
作为一个正五品同知的嫡女,在扬州城也算的上身份高贵了,按说不应该没有人巴着哄着。而且从梁访琴方才的表现来看,她并非孤僻不想交朋友,不然不会回应自己的热情,还主动跟自己搭话。再说她若真不打算交朋友,像这种聚会完全可以推掉,不来便是,何必自己找不痛快。
黛玉暗中细细观察好久,发现好像是有人故意孤立梁访琴。
带头人便是杨姑娘,以及那个在杨姑娘面前笑意盈盈温柔可人的绿衣女孩。因为黛玉亲眼看见一个看着才六七岁的女孩想往梁访琴坐着的方向去,杨姑娘便使眼色,让绿衣女孩将那小女孩拉了回来。
小女孩莫名其妙被拉回来,还挨了几个眼刀,差点吓的哭出来。
梁访琴坐着坐着突然起身出去了,黛玉让雪雁跟着看是怎么回事,才知道是一只觅食的麻雀不小心陷在雪地里,爪子被一段枯草缠住,飞不起来了。梁访琴慌得跑过去,将麻雀从雪地里解救出来,用手心为它暖热了爪子,捧着放它走了。
连对一个麻雀都这样细心爱护之人,黛玉觉得一定是善良的。
午饭后,黛玉瞅空问梁访琴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孤立,是不是跟那杨姑娘和那绿衣女孩有什么过节。
梁访琴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神色,低着头好一会儿,咬了咬唇,才慢慢将前情说明。
黛玉这才知道那绿衣女孩竟是梁访琴的庶妹,叫梁访红。她只比梁访琴小三个月,也是八岁。她姨娘是丫头出身,生就一副娇弱柔媚的外表,有一双似水含情目,最受男人喜欢。梁夫人怀梁访琴的时候,丫头瞅准时机爬床上位,生下了庶女粱访红,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庶子,顺利坐稳姨娘的位置。
自此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庶子,仗着三子一女,便很有些嚣张跋扈。偏梁夫人嫡出的唯一儿子,也就是梁访琴的嫡兄身子又不好,好容易熬到十六岁,成了亲,不出两个月却一病去了,撇下一个遗腹子,如今才两岁不到。
自此之后,姨娘越发不将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梁访琴道:“我那庶妹仗着有父亲宠爱,从小便处处针对我,好几次使计害我被父亲罚,她排挤我我都习惯了。就是不知道为何杨姑娘也突然不喜欢我了,记得刚来扬州的时候,她对我还是不错的。”
黛玉心说,还不是你那庶妹使坏呢,也不知道她跟杨姑娘说了什么,使得杨姑娘联合全扬州城的姑娘孤立你。
梁访琴用过午饭早早便回去了,因为梁夫人派人来接,说是她小侄子见不到她哭得了不得,谁都哄不住,闹着要姑妈呢。
然后就有一个小姑娘来告诉黛玉,不要搭理梁访琴,因为她品行不好,偷过杨姑娘的珍珠玉簪,还爱在背后嚼舌根子,心眼又小,你随口一句话,她就记在心里了,日后报复。
黛玉眨了眨眼:“你亲眼见她偷东西了?”
小姑娘摇摇头:“我没看见,是有人看见了。”
黛玉问:“谁看见了?”
小姑娘:“这个不能说。”
黛玉见那小姑娘眼神闪躲,似乎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料其中定有隐情,便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信,你不说,就是骗我,根本就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看见!”
“谁说没有的!”小姑娘很气愤,“是梁访琴的亲妹妹亲眼看见的!粱访红大义灭亲,说她偷了簪子后就埋在知府花园的绿梅树下。杨姐姐带着几个人亲手挖出来的,证据确凿。杨姐姐原本是要当众揭露梁访琴罪行的,还是杨夫人说东西还在自己家,也不算真偷,或许梁访琴就是发神经故意捉弄人,人品低劣,以后远着她些便是,没必要吵出来,闹的两家不好看,事情才罢了的。从那之后,杨姐姐才不跟她好了的。”
“噢……”黛玉微微抿唇,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小姑娘又道:“梁访琴这个人很坏的,嫉妒心报复心都很强,你最好别跟她接触,指不定什么事就得罪了她,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报复呢!”
“这么说,你们都被她报复过?”
“她敢!”小姑娘眼睛一瞪,好一会儿才软下来,“虽然现在还没报复,指不定她正密谋着呢,所以我们都不要理她,看她还怎么害人!这种恶毒女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怎么不去死?”说到最后简直是咬牙切齿。
这强硬霸道的语气,哪是人家欺负你,分明是你欺负人家嘛。
黛玉心说人家都没对你怎么样,你怎么就认为人家恶毒呢,难道心思敏感的人都该被千刀万剐么!爹爹娘亲还说我多愁善感心思敏感呢,难道我也该去死?
这些女孩子们虽不全都是坏的,但被一两个人一煽动,便对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或许她们只是觉得好玩,或是跟风,或是不想自己也被一块孤立,殊不知这样做伤害的是另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谓不恶毒了!
黛玉决定以后离扬州城这帮子闺秀们还是远着点好,她才不要跟一帮子心里不正常的人作伴呢。
横竖她只是随爹爹暂居扬州,不过一两年而已,待任期满,必然要走的。
黛玉也没心情多待,早早便告辞。
杨姑娘带着一帮子姑娘亲自送出院门,拉着黛玉的手颇有依依不舍的模样。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两淮巡盐御史主管两淮盐业。虽然二者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毕竟林如海比知府品阶上高一级,且又是天子近臣,有密折奏事之权,虽不能直接任命知府,但能上达天听,言语斟酌之间对当地官员任命却有重大影响,便是知府也得恭维着。
杨姑娘对林黛玉的态度,恰恰是杨知府对林如海态度的影射。
而杨姑娘又是扬州闺秀中的领袖,其他人自然对黛玉也都是恭恭敬敬。
黛玉做了软轿,刚走不多远,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追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打扮不凡的丫头。她口里叫着“林姑娘留步”,黛玉只好命停轿。
黛玉已记不起这是哪家的姑娘了,她原本在这件事上并未用心。
夕雾悄悄提醒,说她是总商程家的大姑娘。
也就是甄氏之女了。
黛玉欠身道:“程大姑娘唤我,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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