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贾母除表达对逝去女儿的疼爱和惋惜外,还重点强调了爱屋及乌对外孙女的由衷怜爱和深刻思念。另外委婉的表达出,若林如海肯送女入京,那么贾府将会很支持他续弦一房新夫人。
男子断弦之后,虽有续弦的权利,但往往是在丧妻一年之后,而且还要告知元妻娘家,获得首肯。元妻虽已不在,但双方还是姻亲关系,还有礼尚往来。续室虽也是正妻,地位却略低于元配,在元配的牌位前要执妾礼。续室所出子女,虽也为嫡出,身份上终究比不得元妻的子女。
此乃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不守规矩,往往要为人诟病。闹开了谁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当官的,更爱惜羽毛,在乎自己的官誉。
这是什么意思?
交换条件么?
林如海胸中压抑不住的升腾起一股愠怒,女儿在他心中是无可比拟的至宝般存在,他不会,也非常排斥任何将其当做筹码衡量的行为。
贾府老太太口口声声标榜自己多么多么疼爱女儿,却在女儿逝世仅半年,尸骨未寒的情况下,说出让女婿续弦之类的话。
林如海想,夫人若在,恐怕多少会有些寒心罢。
别说他从无续弦的意思,便是他有这意思,也绝对不会将女儿牵扯进来。
林如海淡淡地将贾府管家打发出去,心里寻思,黛玉现在还小,是没什么,但以后大了说亲的时候,有人挑这个理儿,说什么丧妇长女无人教养不可娶之类的话。若想改变这种情况,要么他续弦,要么就是找一个德高望重的的老嬷嬷,最好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女儿,这样不仅不会因此为人诟病,反倒能攀升些身价。
续弦不大现实,一则他念着爱妻,没有再娶的想法,二则门当户对的名门姑娘,自然不愿给他一个半大老头子做续弦,只能往低门里寻。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见识?若是个贤淑识大体的还好,若像自己大内兄似的碰上个愚弱贪婪的,那才叫家门不幸!
林如海深知母亲对于子女重要性,一个合格的母亲可以成就一代子女,但一个不合格母亲足以毁掉好几代人。
有些险是不能冒的!
林如海已打定主意,托京中几个好友多留意些,若有宫里出来的女官,定要重金将人留下。
当然这是后话,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搞定两淮地区的盐价。
二丫头家的情况是不是普遍状态,仅听一面之辞并不可靠,还得自己亲自出去看看。凡事宜早不宜迟,正好明儿是休沐之日,林如海想不如就明日罢,然他早在多日之前便答应过女儿休沐的时候要带她出去玩,总不好食言。
凝眉捻了捻胡须,林如海心里有了主意。
他心情愉悦的径直去了黛玉的小院,来至房内,便将丫头婆子们都打发出去,抱着女儿嘘寒问暖一番,道:“二丫头不是说许多人家吃不起盐么,我想亲自查访查访,不仅是城内,城外村野人家也要去。这件事干系重大,不能拖延,我想明日便去,玉儿,你想一起么?出去看看也好,多少也算了解些民生疾苦。”
林如海从来不觉得女孩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囿于方寸之间绣花做针线,讲究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对女孩的一种变相摧残……
女孩的眼光和见识同样重要,没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便会少很多乐趣,跟以后的夫君也很难做到心灵契合,这样的一生又有什么乐趣。
他为女儿花重金聘进士出身的贾雨村为老师,便是希望她的目光能不仅仅局限在闺阁之中,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他不想黛玉以后像大多数内帷妇人那样,眼睛仅看得见内宅那四方的天地,只会拈酸吃醋,要么便是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林如海活了大半辈子,看了许多人许多事,书也读过不少,无论是书上读的,还是亲眼见过的,能做到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者,二人间必有匹配的见识或情趣。
“真的,爹爹?”黛玉的眼睛闪了闪,像是刚饱餐一顿的小猫咪,摇着林如海的胳膊,“我去,爹爹,我要去!”
“好好!”林如海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要做好准备,村野不比城里,有些地方马车是过不去的,要用走的,可能会很累。”
“我不怕!”黛玉信誓旦旦,拍着小胸脯,“爹爹,我要这日都不咳嗽了,昨儿大夫来瞧还说我身子强壮了些,我能走路的!”
林如海道:“好,明儿带你去,不过你今天可要乖乖早些睡觉,养足精神明日才有力气。”
大不了不往太偏僻的地方去,若女儿实在累了,自己就抱着背着。
其实,之所以让黛玉去看民生疾苦,林如海还有另一种心思。
身为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文人士大夫,他其实是有着盛世情怀的。盛世少不了的便是明君、能臣,脱离明君能臣谈盛世,那简直是开玩笑!
能臣是怎么来的?
很多时候成就男人的不是明君,不是伯乐,甚至不是男人自己,而是其背后的女人,母亲或是妻子。远的有孟母三迁,近的如唐朝太穆皇后,不仅成就了丈夫,还培养出好几个出色的儿子。林如海并不期望黛玉能成就一个名臣,但至少,若她未来的夫君或子孙有这个抱负和能力,她能助其一臂之力便够了。
从黛玉院里出来,林如海又去书房呆一会,便去找陆云晏了。
是他留陆云晏父子多住一日的,明天是人家父子俩在扬州城的最后一天,若自己不吭一声便没了踪影,未免太过失礼,况且林如海还有事托陆云晏帮忙。
听说林如海明天要微服考察,陆云晏也来了兴致,他一直想带儿子了解一下民生疾苦来着,毕竟再多的理论也比不上一次的实践,陆离以后铁定是要走科举入仕之道路的,早些知道这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各种事务缠身,至今尚未成行,这次也是天缘凑巧,陆云晏当即表达出想一起去的意思。
林如海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商议好翌日的出发时间等事宜,林如海便从袖子里掏出几封信,交给陆云晏,托他转交给京中的几个好友,又拜托陆云晏到京城后也帮忙留意些,看能不能为黛玉请到一个名望高的教引嬷嬷。
陆云晏自是满口答应。
却说林如海一走,黛玉便将陆离送她的那本小画书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又看了好几遍。刚开始看的时候只觉得那大鲨鱼张着大嘴的样子有些吓人,到后面看习惯了,又只觉得那人钓来钓去总是钓不到鱼,好容易钓出来一个,还是个能把人吞进去的大鲨鱼,很有些好笑。
到最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夕雾捧茶过来,还没进门,便听见黛玉的笑声,不由的笑问:“姑娘笑什么呢?”
黛玉道:“夕雾姐姐,你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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