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有许多讲究，沐浴，更衣，妆容，细致到阳冥司所用的每一个饰品都有内在的含义。当杨敬华亲眼看见那一个个看着就很有份量的饰品被固定在端木熙的头上，耳朵上，脖子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些东西加起来有几斤了吧，端木熙顶着这些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端木熙面无表情任由侍女们在他脸上涂抹着，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当然眼尖的杨敬华还是发现青年隐隐抽搐的唇角。
杨敬华表示他对端木熙的遭遇感到同情。
“你怎么进来了？”端木熙头也不回，透过镜子看见一身青色衣衫的少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本是冷淡的神情柔和下来。
“外面好无聊啊，大家都在忙自己的，都没人理会我。”杨敬华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参加阳冥司的祭祀大礼。上一回那场认契仪式的隆重程度就已经刷新了他的三观，不知这次的祭祀大典会是多么恢弘大气。
好奇归好奇，想起昨夜端木熙对他说的话，杨敬华对这祭祀大典没那么期待了。
如果每一场祭祀都宛如走上黄泉之路的话……
“敬华！”愣神中，他被端木熙一声轻喝拉回了意识。而镜中那清雅出尘的阳冥司凝眉疑惑地看着自己。
“什……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你特别好看。”观青年神情不愉，杨敬华果断转口，拍起马屁丝毫不脸红。
不过端木熙早已知道自己的影灵是副什么德行，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杨敬华便不顾周围侍女的阻拦，走到青年身后。
“我是说真的。”某个毫不怕死的鬼灵笑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依我看，古人莫不是早已预见千年后会出现我们端木少爷这样俊美出尘的美人才作下了如此美妙绝词。”杨敬华此时是当真厚着脸皮不怕挨打，凑到端木熙脸颊前一脸贱笑。
端木熙眼睛微眯，盯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影灵慢慢说道：“哦？什么时候我竟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完整的诗词了？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
“喂喂，我可是在夸你，有你这样损我的吗？还有，别总是小瞧我好吗？好歹我也是有点学问的。我活着的时候，大伙儿都称我‘移动宝典’，什么唐诗宋词元曲的都是信手拈来。”杨敬华抬起下巴，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惹得周围的侍女不禁掩唇偷笑。
“这点我却是不知，不过我想古人定然不会想到后世竟会出现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端木熙见某人一副贱兮兮的某样，十分配合地点头说着。
于是周围的笑声大了许多。
杨敬华见此，眼神一转，转向端木熙身侧，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那动作与贵族家的纨绔子弟如出一辙，吓到了一众侍女。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端木熙。”杨敬华前言还轻挑，后话却是极其认真，“更何况啊，古人可比我要露骨多了。古有子都，貌若水月观音，龙章凤姿，天资卓然。孟子言，‘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过，我倒觉得今日这句话应该变一变。”
听此，端木熙一怔，倒真的没想到少年竟用着无比真诚的口吻，一时间不知该怒该笑。少年话未尽，盯着端木熙的面容却出了神。
不得不说，端木熙的确受女生欢迎，也许还包括男生。外貌俊美，天赋凛然，本该是一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肩负众生的使命，他的存在就会招来无尽的危险，更别说每一次的献祭……献祭……
脑海中隐约划出这样的词语，杨敬华唇间的笑容淡了，眼底浮现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悲伤。
“依我看，天下不知吾熙之姣者，无目者也。”紫色的眼瞳对上黑色的，少年冰凉的食指触到阳冥司的唇瓣，这一举动顿时引来阵阵吸气声。
侍女们惊疑，只觉得这影灵未免太过肆意妄为，然而阳冥司神情淡定，并未出声，她们不敢出声阻止，再看阳冥司大人时才发现原来他早已呆住了。
端木熙本人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感受到一抹凉意抚弄着他的唇。少年喃喃自语着，“太淡了……”于是，指尖轻微揉动，便见那本是泛白的薄唇像一朵娇嫩的花朵在少年的指尖绽放了。
一时间，众人大气不敢出，傻傻看着两人。而这一人一鬼也在对视着，气氛变得暧昧而沉默。
“杨敬华！你在做什么？”怒喝声瞬间惊动两人，原来是秦诗瑶推门进来，看见两人后顿时秀眉一紧，凶恶地瞪着杨敬华……的手。
这样的暧昧的画面让她顿时心塞不已。她身为端木熙的未婚妻，还从来没有拉过端木熙的手，好你个杨敬华，竟敢爬上她男神的脸上了。
秦诗瑶瞪着杨敬华那只肆无忌惮地抚弄着男神唇瓣的手指，分分钟就想剁了它。
而少女的突然闯入，也让两人恍然惊醒。端木熙寒着脸，一声不吭瞪着杨敬华。杨敬华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脸心虚地飞快收回手，悻悻然地擦了一下衣角，尴尬地摸着头笑着，“哈哈，秦诗瑶，你怎么也来了啊？”
“我当然是来给我男神鼓气的。”秦诗瑶仰着头，怀疑地看着杨敬华，“反倒是你，别转移话题，臭小子，你刚才在对我男神做什么呢？你可别想欺负我男神，否则我的拳头可不会饶了你！”
“哎呦，我的秦大小姐啊，我哪敢欺负端木。”杨敬华瞬间狗腿说道，“我那是仰慕，崇拜外加尊敬。”说着搭上端木熙的肩膀，恬不知耻道：“你看，这样是不是精神多了，哈哈。”
端木熙只觉得脑门上青筋一跳，眼角跟着抽搐起来，斜着眼赏给杨敬华一个眼刀。
杨敬华自当没有收到，还得意地冲对方眨了眨眼。
胆子肥了啊杨敬华，端木熙皱眉。
我那是对你爱的表现啊，端木。杨敬华继续眨眼睛。
很好，等祭祀完，我们慢慢讨论爱的表现，怎么样？端木熙抿嘴，目光一暗。
呃……我错了，我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老板你动手动脚，请老板原谅。杨敬华讨好地笑。
哼……端木熙扭过头。
这边，秦诗瑶自然是看清了两人眉来眼去，被喂了一嘴狗粮，她觉得肝疼。“杨敬华！”她捏紧拳头，冰冷的眼刀唰唰飞去。杨敬华只觉得手臂一凉，明智地收回了还搭在端木熙肩膀上的爪子，一边干笑一边远离处于爆发边缘的秦诗瑶，朝端木熙身后挪过去。
然而这一企图自然被少女发现了，“杨敬华，你别想糊弄过关，真当老娘眼睛是瞎的，老娘才一刻没盯着你，你就胆敢吃我男神的豆腐。”
“我没……没有，真的没有，秦诗瑶，你别误会，那只是情不自禁。”某影灵连忙解释。
“那正好啊，姑奶奶的手现在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少女咬牙切齿扑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传来两人的打闹声。
看着被羞恼的少女满屋子追打连连求饶的少年影灵，端木熙原本漠然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回想起唇上的冰凉温度，又出现几丝复杂的情感。
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家影灵的古怪之处，他自小心细如发，又怎会察觉不到自己和杨敬华的感情正发生变质。
但只要不说透，那么那条底线就会一直存在。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打破线的资格了。他没有忘记端木落月曾经放下的狠话，无论是为了杨敬华，还是这个世界，他都没有退路了。
端木熙想，也许此生唯一幸运的便是，他还能再见到他。
这一次，他会保护好他。
侍女看着自家少掌门的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嗷嗷大叫四处逃命的影灵，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然垂下头只当自己是一根称职的柱子。
少掌门和秦小姐的事情非是她们能够非议的，至于杨少爷……
侍女们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却都不去深想，那些是她们不应该介入的。
然而不管怎么闹，祭祀总是要开始的。
一位红裙白衣的侍女从屋外走了进来，通报了时辰，端木熙便穿好祭典礼服，不紧不慢走向被秦大小姐一胳膊勒住脖子的正在挣扎中的影灵。
端木熙屈起手指，在少年的额头上一弹，正在玩闹的两人神奇地都停了下来。
“走了。”端木少爷依然惜字如金，神情迅速化成淡漠，留给一人一鬼霸气无比的背影。
杨敬华微怔，想起这人昨晚流露出的不安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全然落入秦诗瑶眼中。不知何时，秦诗瑶落寞地松开了他，她知道端木熙对她总是纵容的，所以即使明白端木熙并不爱着自己，她也能自信地告诉自比起其他人端木熙已经对自己很好了。
但现在她突然难过起来。或许从杨敬华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吧，从始至终，端木熙的目光就没有从杨敬华身上离开过。
想到这里，几分怨念地瞪了眼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她自己先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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