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起家的商人12
宋学章并没有对他很坏。
如果曾经有一只青蛙，蹲坐在一只冷水锅里的话，他就是现在良姜的样子。所以，宋学章一直都没有对他很差。
他带着笑容地看着他的时候，和他说话的时候，和他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来缓解他的心情的时候，看起来都非常温柔。毕竟宋学章也有宋学章的优点。
只是那些目前是不被良姜接受以及忽视的。
当良姜如宋学章所要求的，晚饭后走近他的书房时，心里对那个曾经也是他喜欢的地方有一点点抗拒。尤其，此刻里面坐着的人又是宋学章。
宋学章等到了良姜进门，对他开诚布公地说：“良姜，我在楼下看到了你的小女友。”
他注意观察着良姜此刻脸上的表情。“你和你的同龄人谈恋爱了吗？”
当宋学章用“同龄人”来分开良姜和他的时候，他自己就感到了他们之间偌大的年龄差距。
以人类的身体来说，宋学章已不算是良姜外表的同龄人，虽然后者是他灵魂上的长辈。
“她是这样臆想的吗？”良姜嗤笑道。
他表现得一点也不惊慌，至少没有表面的瞳孔的微缩，气息的凝滞。
但是宋学章就是觉察到了良姜在撒谎。这个他一向认为无害又纯洁的小男孩子，正在他面前撒谎。
而且使用的还并不是小孩子撒谎的一看就可以戳穿的技巧。他甚至不惊慌。但他为什么不惊慌？
“是吗？”宋学章没有肯定他的回答。
良姜沉默地颔了首，他纤细的脖颈，以一种类似荒山上的树木的姿态，轻轻地点了一点。好像是因为山里的风无声地吹过，他静止的姿态才有了变化。
那一刻，宋学章好像意识到，他突然有些爱-上这个男孩了。
他可真美啊，他动作和神态上的简省。他是怎样做到的，仿佛生而知之地把这个世界想要加在他身上的东西抖落到的。
就像宋学章注视他在草津的温泉池里，缓慢地抖落掉落到身上的那一层水衣一样，良姜也抖落了，那些让他无法散发出本色的杂物。
他已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了，但他现在又有些与众不同的大人的样子了。后者比前者，在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变得更坏的世界上更为稀少。
但让宋学章遗憾的是，他可以听出他说谎话了。这件事情引起他的怒气。
“良姜，你承认吗，自己隔一阵就会使我吃惊？”说出“使我吃惊”这样的话，在宋学章的字典里，应当属于褒奖。而宋学章说完以后，就用一双睫毛长密，瞳孔深灰的眼睛看着他。
良姜回视他，微皱了一下眉，似乎不经意地流出出了两人的鄙弃：“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能这样子答，因为他绝对不能在宋学章面前承认这个事情。
宋学章这下真的被他的嘴硬气笑了。多神奇啊，他上一刻，还在心里认同这个男孩子漂亮得不可思议，甚至让他生起了将要爱-上他的错觉，但下一刻，因为他对宋学章脾气的无知，他就轻易地使宋学章厌恶起了他。
一个人怎么能眼睁睁地让自己在他面前，犯下让宋学章生气的事情呢？他究竟是有着多么愚蠢的心灵，让他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惹怒他？
事实上，良姜知道。
宋学章本也应该立刻就明了过来。但是他的脾气的确很不好。因为他从出生到长到三十几岁，都没有人在明知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的情况，真正敢勇气可嘉地惹怒他。
也因为没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付出什么痛彻心扉的代价。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有自己不能被攻击的弱点，不能被损害的利益。正直的人保护名声，沉-沦的坏蛋也渴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宋学章很快就恢复了属于自己的冷静。
他问良姜：“你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如果良姜心里有一个弹幕机，这时候应该回答他：“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B-数吗？”
但是良姜从来没有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所以他就只是看着他，用那种宋学章一直不太满意的像看一个不太重要的人的眼神。
“像看房子里的一件和我没多大关系的东西。”
宋学章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惊诧。
“因为我知道，这间房子是你的。所以这件摆设从头到尾都和我没什么关系。”良姜突然耐心地给他解释起来：“宋叔叔，你看我的时候，也像看这间房子里的摆设。但是因为这间房子是你的，所以这个摆设理所当然也是属于你的。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他还用对吗问他。
宋学章心里想：你当然是属于我的。当你失去祖父母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把自己推进我的怀里了。因为你再也离不开我，你又怎么可能离得开我？
但是他不会把这个残忍的真相说出来，良姜已经无可依靠的事实，他们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如果让宋学章自己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他也不忍心。
这是出于一个人起码的恻隐之心。
“你以为，自己不会和我拥有任何关系？”宋学章嘲笑他。
“我的伤还没有好。”良姜破天荒地跟他示弱起来。语气像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子。
宋学章抵御不了他这样，他说：“我知道，我会等你修养身体好身体。”
良姜目光有些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对于良姜和萧甜甜的关系，宋学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这件事在良姜的意料之外，因为他已经知道宋学章的脾气不太好。他很容易暴躁，也很容易生气。
明明有一个很文雅的外表，但是他却总是很容易就对周围的东西失去耐心。当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真正满意。
他其实更像一个火堆里出生的人，有着六月的情绪，盛夏的体温。如果做体检的话，大概会被医生得出，肝火过旺。
良姜惹怒了他，宋学章自己平息了怒火。
直到良姜腿伤恢复地差不多的时候，给宋学章送了一份大礼。宋学章很快也回敬他。
因为他伤快好，所以获准又回到了学校念书。但他每天早晚出行都有宋学章安排的司机接送，生活既可以说是被禁锢的，也可以说是自由的。这份自由，是因为良姜可以做让宋学章和每天跟着他的人没有想到的很多事情。
学校有电脑课，良姜又曾经学过软件工程。
良姜的人生，总是在世纪初的十年间徘徊。如果是小孩子，就会是世纪末或者世纪开始的时候，如果是大人，就会往后延。
转生和死亡都只会在这区区二十几年间。
区区二十几年，他就这样过完了一个又一个永无终止的短暂的一生。
虽然身怀技艺，可是良姜的情况仍不能算太明朗。
一来，宋学章在商业上并没有什么罪责重大的违法操作。由于他是海外华侨，仅是这层身份就带给他很大便利。二来宋家在海外的资产不小，也算得上家大业大，不然养不出宋学章这样独断自我的性格。
宋学章-猥-亵-男童的事情，倒是有犯-罪意图，可是没有犯-罪行为，没有石锤，在当时的司-法-制-度-下，难做文章。
良姜最后干的是黑客的勾当，准备以重要数据的销毁换取自己的离开。
当代人类的几十年是技术爆炸的几十年，这意味着，虽然在时间上，良姜和同时代的人仅相隔着十几年的时间，但在技术上，却有着可以说是S和P的距离。
但良姜知道自己仍然有一个黑点存在。只有这个黑点，一路威胁着他。
以后，当宋学章真正爱上他以后，会在摇椅上平静地闭上眼睛，用一种也不是嫌弃的语气，说他“你呀，心思太重，手段却不够狠”。
也因此，虽然甜甜随时可以指控他，宣扬良姜曾经让她怀过孩子，但是良姜始终也没有想过真的要把这个女孩怎么样？
他可以找人-轮-奸-她，她很快就会承受不住一切地去堕-落去发-疯。
可是良姜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处理方式。所以他这一年都注定要受威胁。好在，这时间再长，也只有这一年。等到他初中毕业，这份奖学金便再也没有撤回的理由。到时候，即使他辍学，没有文凭，也养活得了自己。
能够打败他的终归不是这命运，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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