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亭午后离开了良姜的舒欣花店,他说是去街角买布列尼塔,就没有再回来。快到晚饭的时候,良姜打电话给了他,问他是不是已经在男朋友家了,良亭在电话那头“嗯嗯”了几深,语气有些心虚的很快挂断了电话。于是良姜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伴随着时间过去,直到对面的甜品店打烊关掉了灯,街对面的隐约的高大男人的影子慢慢朝良姜的花店走过来时,良姜直觉良亭下午应该是做过什么事情。
然而郑有年像以往一样进了店里,和他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沉默的看着他。
良姜心里自从晚饭前就一直萦绕的猜想不可避免的冒出了头,他问一直看着他的郑有年说:“郑先生,请问下午的时候,是不是有认识我的人去了你店里?”
郑有年用一种明了的有些温暖,但含着些许试探的眼神看着良姜,点头回答他:“是的。”
他似乎不打算先开口说些什么,或者说他其实在等待良姜开口。
当然,既然是良姜在今天上午的时候邀请了郑有年打烊之后到他的店里来,那良姜的确有必要多说一点,至少应该把他上午打算告诉他的话说出来。
对于良姜来说,他作为一个男人穿女装这件事,他最初的尴尬、不适应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既然是那样自信又无畏的,所以只要真切的过了自己那一关,再说给别人听,就没有什么伤自尊的大不了的影响。一开始不说,就真的只是因为不想随便把什么事情都和陌生人分享罢了。
然而在知道是郑有年这样的一直有些执着的在追求他以后,对此不管怎样,良姜都应该给他一个结果,一个原因才对。辜负一个人,总是不太好的事情,也许也有伤于道德。
良姜说:“郑先生,上午我希望你过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你坦诚一件事情。”
良姜的态度很郑重其事,但听的人看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郑有年说:“舒小姐,下午的时候你姐姐来店里找了我,她告诉我,如果喜欢你,应该喜欢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外表。虽然我不知道姐姐说的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我想,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认识你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如果我以后能够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我也应该从你现在的样子开始了解,和你的过去没有关系。”
良姜对他微笑一下,他意识到郑有年又一次的产生了误会。
虽然良亭是出于好心做的事情,但他表达的能力有限,话说得不清不楚,就带给了人误解。
今夜的月亮很亮,月亮周围有几颗星星,上弦月在郑有年进店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深蓝色的天空中。
良姜对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说:“郑有年,对不起,我想告诉你,我其实是个男人。”
那一刻,郑有年的语言理解能力变低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曾经坐飞机从法国到了A市的时候,他跟随接机的父亲走出机场,那时候,他听父亲说话的感觉就是如今这样的。每一个音都熟悉,然而他需要时间回想。
郑有年问:“什么?”他眨了眨眼睛,样子惊慌失措。
良姜说:“郑先生,我是个男人,我只是穿了女装。我不是你理解或者看到的那样子的女人。我不打算变性,没有心理问题,只是曾经有过一段心里认为自己是女人的经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穿女装生活,所以后来一直也没有改过来。很抱歉我让你误解了。”
良姜很难得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壳,偶有停顿,也是为了语句的正常分割。
郑有年看着良姜的脸,良姜的身体,他注视着打量着,好像在仔细搜索哪里能证明他说的是错的地方。但是郑有年曾经看到思索过的,良姜的不太明显的喉结,他以为她是因为遗传或者其他什么疾病才有的,良姜比一般女孩子都要大一点的脚。都证明着他坦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郑有年头脑里在思考回忆着,不知不觉的走得离良姜远了一点。
他无意识的问良姜:“那我这样算什么?”
当他终于察觉到到自己的状态的时候,郑有年已经走到了门边,已经快要离开这里了。
良姜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他的确对郑有年感到抱歉,但这份歉疚不太多,比不上他对自己的谅解和坦然。他终归是要和郑有年说再见的,因为他们都知道的原因,郑有年喜欢的女人。
但郑有年在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花店里的良姜。
良姜此时垂着头,依然像很久以前他看到他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带着些许不太自信的站着。他垂着头,低眉顺眼的将视线落在花店的某束花上,或者某个盆栽上,默然的,沉静的,让郑有年感到无比心软的样子。
他当初就是因为从他身上体会到的那种好像把自己和周围其他人分隔开的样子,而体会到了心动。
在欧洲留学学甜品的郑有年,曾经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他们有的在人群中一呼百应,有的在角落里默默忍受着安静,有的对人生充满理想和激情,有的稚嫩面容的身体上受过很多的伤。
这世界上,每分钟都有这么多人,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他们看起来是那么需要人们的帮助。
但郑有年只是同情他们。或者说,大多时候他只是出于好心,会给予一点的帮助。
因为他知道帮助人理应有的范围,他自己应该付出的善意的分量。如果一开始,郑有年就什么东西都为他们提供的话,这些受帮助的人或许就会失去努力的能力。他们会变得习惯什么东西都去依靠别人,而不是选择自己去做些什么。
但是郑有年看到良姜,一开始就想要对他付出,他看着总是低头的他,想告诉他,你很美,你应该笑起来,你笑起来的样子会更美。
但良姜总是拒绝他,他看起来在自己和别人之间立了一块坚实的栅栏。别人无法碰到他,他也无法感受到别人。
良姜说,我是同性恋。
郑有年信了,但他觉得他看起来甚至连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都没有。
郑有年问他:“你和男孩子交往过吗?”
良姜说了没有。
然后郑有年毛遂自荐。
他想不管是以后成为一只小白鼠也好,还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也好,他只想让良姜知道,和温暖的人谈恋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他真的放开心扉去试着开始一段感情,他就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他会开心,会经常笑,每天如果有一个将他的心放在你这里,你会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喜欢的。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郑有年的努力失败了。他努力了很多次,只有一次是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良姜近一点了。但是这次良姜告诉他:嘿,我是一个男人。
郑有年想:为什么呢?我都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你会更喜欢女人,接受你或许会有什么自己也不想回忆的过去,接受也许你身患什么不太好说出口但其实无伤大雅的疾病。
但原来这些猜测其实都不是。
良姜告诉他:嘿,我是一个男人。
郑有年回过头,看着这良姜依然用礼貌的征询的语气问他:“那么我可以向你询问你一件事吗?”
良姜转头看向他,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话想说,但他还是回答了:“可以,你请问。”
郑有年有些困扰的歪了一下头,表情有些尴尬的问他:“你会比较喜欢我用什么方式称呼你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叫我良姜就好。”良姜回答他。
虽然这一切不是他主观上造成的后果,但是良姜对于郑有年的确比从前要宽容了一点。
郑有年说:“好的。”
然后他正面的朝着良姜,对他的行为感慨的说道:“这样,一定很辛苦吧!”
那一刻他说话的语气是超乎寻常的温和。
他似乎用短暂的时间,在心里做好了建设,郑有年问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看一眼你穿男装的样子吗?”
说完他望着良姜,像一个礼貌的绅士,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他抿着嘴,睁着自己温暖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就只是这样认真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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