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后生仔手里拿着纸袋子看着他。因为目光是对着良姜的,所以良姜同他打招呼,说:“你好,你是这房间的租客吗?我是乔太的儿子,我叫乔良姜,你可以叫我乔治。”
那位租客在原来的有些警惕之后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朝他笑了一下,回答道:“你好,原来你就是乔太说的她做建筑师的儿子。我叫陈兴启,你可以叫我Brook。”
良姜遂喊了他一声“Brook”。
“乔太一定要你看过,才准装修队开工。你看完了,有什么意见咩?”陈兴启问。
“大致上没有问题,但妈咪说你要动客厅正面和卧室通客房那面墙,有些具体细节我需要同你的施工队确认一下,或者我同你说,由你转述也可以。你看是要怎样?”
陈兴启说:“你进来坐,我啱先(刚才)买了冷饮,请你饮,你先同我讲,睇我明唔明,好咩?”陈兴启年纪还小,说话做事情都有一股年轻人的跳脱气,他样子长得干净讨喜,语气又自然有趣,良姜也唔(不)介意跟他多说几句。
“饮料唔使嗰(的),但我可以可以先和你讲。”良姜等着他开门。
陈兴启两只手刚好没有空出,瞥见良姜手上拿着乔太那里嚟(来)的备用钥匙。
“用你的喇,乔治哥。”陈兴启说。
良姜手里拿着钥匙,本也已经想到,于是就拿着钥匙,将其再度插入锁芯。门一开,顺手打开门旁墙壁上的客厅灯。
客厅里其实大部分家具都被白布盖着,还未掀开。之前在进到卧室里也没有看到多少痕迹。乔太让他自己拿着钥匙进屋,他就想应该也是和租客先说过的。不然如果是主人家不在的情况下,擅自登堂,那也太不好意思。
良姜话不太多,进屋看到只有一把椅子,就没有坐下。陈兴启从袋子里拿了冷饮递给他,良姜朝他摆手,示意不用:“我不喝冷饮的。”
陈兴启也能了解,于是邀请良姜坐屋子里唯一看起来干净的椅子。
良姜让他自己坐,陈兴启看良姜不坐,就跟他一起站着。
良姜看两个男人像两根柱子杵在房间里,抿了抿嘴说:“那你走在旁边,我一路指给你看,哪些地方是你之后要跟装修队长讲的。“
陈兴启点头,应了他,跟在了他身后走着。两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良姜讲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客厅里。
“其实呢,只要你不碰这面墙,还有那面。”良姜指给他看哪里是要紧的承重墙:“就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不过一般人和你不同,不会无故拆那么多面。其实你喜欢宽敞环境喺唔喺(是)?”
陈兴启说“喺啊,你知我。”
良姜略微点了点头,他对陈兴启的态度并不特别,只是对着不讨厌的人习惯保持礼貌。总不能一言不发说完想说的话就离开走人。
于是应道:“嗯,很容易猜到,那我先走,时间不早。如果你的装修队近来不忙,明天就可以开工。不过记住。”良姜停顿,对着陈兴启竖起食指。
他长相和言行都很斯文,又穿着白色衬衫兼黑色西服裤子,看着就很正经的样子。只差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就可以扮作高中给人上课的老师。
良姜说道:“要记得转达我今天同你讲的话。”因为猜测陈兴启小他许多岁,对着刚成年离家的男孩子,良姜下意识的就用了长辈的语气。
陈兴启点头,说:“没问题,我知道了。”他看上去真的挺讨人喜欢。年轻的眼睛里有着很明亮的光,声音反倒有些特别的低沉,也可以见得家教很好。
然后良姜回乔太那里食晚饭,对陈兴启说goodbye。
陈兴启送他到门口,对着良姜离开的背影说:“Goodbye。”
乔治走上楼梯回到乔太那里,乔太的煮的晚饭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哇,妈咪,了不得了,我一周未见你,你的厨艺又见涨。”
乔太转头朝他笑,她同良姜在一起,气氛总是很轻松:“是咩?那你什么时候再做饭给我吃呢?”
良姜洗完手坐到位子上,接道:“我都很愿意啊,不如下次,你有什么想吃的菜说给我听。”
乔太站着盛好饭,递给良姜,良姜双手接过,谢过她。乔太说:“好啊,那下周你过来,我给你一个备好做饭食材。”
“好啊,我冇问题。”良姜说道:“坐啊,妈咪,我给你盛汤喝。”说着,拿起盛汤的匙羹。
“嗯,乖仔。”乔太夸奖他。
良姜对她微笑。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良姜的合伙人敲过他办公室门走进来。
“Giogio,汇丰大楼的图纸画得怎么样了?我听Maggie说你经已画得差不多了。”孙伟豪英文名叫Tony,同良姜是英国UCL巴特雷学院的学长。良姜在英国就同他关系不错,回香岛之后,两人合伙开了事务所。良姜作活字招牌,兼接一些大单子,Tony则处理事务所的具体事务。
“是差不多。”良姜说着从办公桌旁柜子上拿出图纸,单手递给他。
“那,我就知道喇,不愧是乔治乔。”孙伟豪夸奖他。
“你先别急给我戴高帽,我有一点意见想要你提。看完记得说给我听,学长。”也只有求人的时候,良姜这声学长才显得真心一点。
孙伟豪被学弟拜托了任务,当然要好好完成了。他比良姜多画几年图,跟过的工程也比他多,良姜做设计时没有考虑到的事情,作为比他更有经验的建筑师,孙伟豪的确可以提一点意见出来。
两人在办公室里对着图纸研究了一会儿,良姜的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敲响。
良姜将视线从图纸上移开,抬头说“请进”。
接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OL套装的靓丽女郎,英文名叫Joe,是孙伟豪的秘书。
“孙先生,天坤地产的梁先生打电话找您。”
“好的,马上就来。”孙伟豪说着,从良姜的办公桌前离开,对良姜说:“我去接电话,我知道你一向精益求精要做到最好。不打扰你了,晚上吃饭约不约?”
“不约了,昨晚在我妈咪那里吃得太好,接下来几天都想吃得清淡点。”
“好,我知了,byebye。”孙伟豪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出了门口。他的秘书原本等在门边,看到孙伟豪出来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良姜知道Tony也是大忙人,每日工作不比良姜这个专注做设计的轻松。能来一趟他这里已是难得,他也习惯孙伟豪时不时得要被打进办公室的电话叫走。
思维稍微走了一会儿神,良姜将注意力重又聚集在了汇丰的图纸上。孙伟豪说得对,良姜的确对目前这张不是很满意。不管是细节还是外观,他都还没有说服自己要最终确定下来。
话说回他和陈兴启,再见到乔太的那位年轻租客,是在初次见面两周以后。装修队效率很高,用的也是环保材料,队伍一开工,才过去两周,陈兴启租的房子的装修就做得差不多了。
那天,良姜过来乔太这里,把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发现街边有肤色颇深的男人一直看着他的车。
面对这种情况,正常人会选择回视对方,良姜也同样。毕竟偷车,抢劫,杀人,打人,偶尔也会运气不好碰上。
谁料对方竟是良姜认识的人,只是晒黑了很多。
大概是良姜脸上辨认身份的神情太过明显,陈兴启显得有些羞窘。站到良姜面前,同他打了招呼:“你好,乔先生。”
“你好,Brook,不过你喊我乔治就好。乔先生是给人工作时候喊的。”
“好的,乔治,你来看乔太?”
“是的,刚刚我看你一直看着我车,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就是没有看过这一款的莲花,乔生。”陈兴启发现自己喊错了称呼,在此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没有再喊他,只说“饱饱眼福也好。”
良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好,我进去了,你也预备上楼吗?”
“是的。”陈兴启回答。
然而电梯也不是一步就走到的。
陈兴启于是又开口:“你刚刚看我肤色,是不是没认出我?”
良姜眼神惊讶了一下,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大惊小怪。”
“你的表情已经是控制得最好的了,我因为这个突然变化的肤色问题,已经被人叫做“黑炭仔”了。”陈兴启的语气有些些哀怨。
良姜听了,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年轻人偶尔换个面貌也不错啊,不过你最近不用上台吧!不然你们剧团的化妆师该找你算账了。”
“不用上台,不过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不应该为什么所谓的男子气概就把脸晒黑的,幸好很快也会白回来。”
正好这时电梯铃响了,良姜转头对陈兴启说:“那祝你早日得成心愿,我的楼层到了,再见。”
陈兴启抬头看了一眼电梯正上方亮着的楼层数,心里是聊天到一半,被人无情打断的突兀感,但也眼神平静的说道:“嗯,乔治再见。”
说着再见的时候,电梯门徐徐关上。
就那么一层楼的电梯,撑死也就五秒钟的时间,陈兴启转眼已经到了楼上。
陈兴启走出电梯,他的租房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昂贵衣物,仪态气质不同寻常师奶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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