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拿什么姿态,也没有卖弄什么技巧。甚至有时他来回拉动琴弓、按压琴弦的动作都有些笨重,但那并不是真的笨重。
那是良姜让自己回到了内心世界,不让由大脑所支配的任何命令来干扰他安静的生活节奏,那是他完全忘却了外部世界的存在。
真正诱惑了谢焱的,不是良姜低头用肩顶住琴的侧脸或是他笔挺的仿佛一棵白杨树的站姿,而是吸引他进入他内心世界而忘却外部世界的一种力量。
那种力量蛊惑了谢焱,让谢焱无法自拔的陷入对顾良姜的迷恋。
他似乎拥有一个世界。
谢焱总是看着看着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是这世间渺小的一员,但有的人灵魂却好像和这广阔的世界都有着联系。
尽管顾良姜是这样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他看着树木、天空、远山的目光总比看着人的时候要温柔许多。仿佛这些东西才是永久的陪伴他,让他觉得安心的存在。
太难过的事情是需要忽略和遗忘的。
还是说回谢焱和良姜的同居生活。
曾经,他们在酒店留下了遗憾的第一次,后来在无数个夜晚有了弥补。
谢焱在被良姜做到腿软,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时,眼睛注视着他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脖颈处架着音色优美、共振强烈的小提琴,迷离又深邃的夜色成为了他音乐的背景。谢焱望着他,耳朵听着一首首悠扬或者含情的曲子,只觉得命运终究没有辜负他太多。
这个时候的顾良姜,睡袍的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根带子,身上带着舒缓了欲望的动人气息,像降临在谢焱心口的天使。把幸福和爱注入到流经他每一寸器官和皮肤的血管里,仿佛寒冷的冬天喝了一杯暖茶,有风的雨夜开了一扇屋门。
“你是我的。”谢焱忍不住对顾良姜说。
“我是你的。”他翻了一页书,坐在床头细读。
谢焱听了,心里却温暖得快要落下泪来。
两个人住在一起,总免不了一些生活习惯的互相配合。因为都是爱干净、勤洗澡、对周围卫生状况有要求的富家公子,所以虽然有时有争执,但是矛盾并不深。
谢焱已经不是工作狂,每周二四六下班就会早早回到家,和顾良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都好好珍惜。
也因此,一开始请来准备给两人做饭的厨师最后还是被谢焱解聘。谢焱自己做厨师,也照顾了良姜的饮食习惯。用心又肯下功夫,谢厨师最后获得了主家的赞赏。
有一天谢焱睡晚,顾良姜比他先从床上起来。等到谢焱梳洗完毕来到厨房,才发现顾良姜竟然在里面做饭。
“你出去,我来做就好。”谢焱惊诧过后,有些急切的说。
“不用,我都开始做了。”良姜婉拒。
“你做了粥?”谢焱瞪大眼睛。
良姜有些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你怎么能自己开天然气灶?”
良姜被谢焱话里的内容逗笑,想到自己上辈子还是个拿着菜刀在厨房里做鸡鸭鱼肉的人,心里对谢焱心软的心情不免加深。
“没事,我就把米洗了倒进去……”良姜还想解释,谢焱已经把他赶出了厨房。
“我真的会做。”被赶了出去,良姜也不免有些急眼,声音大了一点说道。
谢焱温润的音色说着恨恨的话:“连超市塑料袋也没有提过的人,没有资格进厨房。”
良姜摸摸鼻子,他刚刚因为淘米,现在手指还是湿的,这么一抹,鼻子上就有了水痕。
“你在美国有做过饭吗?我记得顾伯父那时候给你请了一个中西餐都拿手的厨师照顾你在美国的饮食。”
谢焱说的的确是事实,顾良姜当初年仅十五岁就出国念有名的音乐学校,因为年纪小,从小到大除了练琴都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生活过,所以顾简给他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子,又找了厨师佣人,保证自己儿子即使到了国外也能被人用心照顾。
顾良姜就这样,从小到大连把刀都没有碰过,危险的球类运动更不必说,连在俱乐部玩飞镖这种事情被顾简知道了都要唠叨一下。后来跟谢焱在一起生活,保护更甚一筹,连在超市门口提塑料袋的权利也失去了。
“我觉得我把手指伸进你身体的时候才最危险。”
顾良姜说得一点都不含蓄。谢焱直接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顾良姜也觉得自己活得越长,年龄却越来越小了,老老实实去了客厅。
谢焱在厨房里煮菜烧饭,不一会儿就把早饭做好。
谢焱做饭的时候,顾良姜就在阳台浇花。
浇花谢焱没有意见,但是如果大雨倾盆要将花盆搬进室内,谢焱还是不会让良姜做。
如果有幸遇到了那个愿意用爱包容照顾他的人,不管是不是出自爱情,良姜都会真诚的回以尽可能多的照顾。
不能用同样的爱回报不好意思,无法陪你们过完一生不好意思。
他在孤独的战场奋斗了一生,只是希望有人能将他以战死者的身份埋葬。
“良姜,什么时候叫你的女朋友回来和我们见个面?”顾简最近知道了自己儿子有女友,每天去公司开会都特别有劲,但是等了两个月,良姜仍不在他们面前说起女友,老年人耐心不太好,不免有些急躁。
“他的身份有点特殊。”良姜咽下一口饭,沉着说道。
“哪里特殊?”顾夫人好奇问道。
“性别。”
一场家庭大战不可避免的开始,和所有的同性出柜一样场面宏大,波澜壮阔,泪水四溅,叹息成灾。
顾简坐在沙发上,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疲惫的语气如同已经身患绝症一般:“不能变了吗?”
性向不能变了吗?
良姜沉默片刻,尽管事实残忍,但依旧语气镇定:“不能,但是我会生一个孩子,找一个代孕的母亲。”
“你还知道这个?”顾简有些口不择言,谁遇到这种事,大概都会忍不住开口无状。
顾夫人及时调解:“顾简,别伤了孩子的心。”
多么动听。
良姜朝母亲露出一个笑,就像他五岁第一次来到这具身体里,发烧了五天之后醒来看到她的那时一样。
“妈妈。”
顾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掉落得猝不及防。
良姜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的抹掉。
“不要哭。”
顾夫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却笑起来。眼神带着慈爱和宽容,斜睨他一眼,摸摸他的头发,说道:“你啊,只要哄起人,比你爸爸还厉害。”
顾简还生气的坐在沙发旁,闻言没有说什么话。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良姜从小一直懂事,只除了喜欢音乐,不打算继承家里的事业以外,没有什么让他不满意。
别人不了解,他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却了解得深刻。他顾简的儿子,脑子聪明,为人练达,写字好,画画好,拉琴好,心性也好,出门在外多年,从来没有让父母操过心,是世界上最好的儿子。
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已,可是只要他喜欢,就算喜欢同性又怎样。
“爸爸想通了吗?”良姜坐在他旁边的沙发,平视他。
他的眼睛里带着难得温和的光芒,像是一块打磨多年的玉石,润泽暖人。
顾简看着他问道:“那你的男朋友是谁?”
良姜轻轻的笑出声来,对父母开玩笑道:“你们猜?”
不用猜,良姜之后就说了谢焱的名字。
顾简冷笑一声,只对他说:“明天你让谢焱来家里找我,我有话跟他说。”
良姜手指抓了抓膝盖的布料:“爸爸不要为难他,谢焱对我很好。”
“你们俩谁在上面。”
“咳咳咳咳。”管家先生不知道怎么喝的水,在客厅一侧剧烈的咳了起来。
顾夫人也有些羞涩,伸手拧了丈夫一把,埋怨道;“怎么问孩子这种问题?”
“上下并不重要,但如果爸爸很看重这个的话,是我。”
顾简眼神带着满意,说道:“那就好了,你让他明天来家里找我,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这意思就是同意谢焱和他在一起了。
谢焱睡前循例和良姜打了电话,末了良姜似乎不经意间想起说道:“对了,我爸爸让你明天过来家里找他,他有话和你说?”
“伯父找我有什么事?”
“我对他坦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谢焱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觉得说不定就是这个。
“我和你交往这件事情。”
谢焱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生气了吗?”良姜问道。
“没有。”谢焱想了想:“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惊讶。之前你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情。”
“嗯,就是饭桌上偶尔谈起,爸爸想让我给他们介绍一下正在交往的对象。我纠正了他们认知里的对象性别。”
“总感觉被你这么一说,什么都变得很容易的样子。”谢焱那另一头哭笑不得。
“有了爱,一切都很容易。”良恬不知耻的给谢焱喝了一口鸡汤。
“嗯,我很高兴,明天我会去见伯父。”
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却并不那么高扬。
“怎么了?”良姜体贴的问道。
“我今晚会睡不着。”
“要我拉琴给你听吗?”
“那会十分管用。”
良姜轻笑,把手机的免提打开,手边就放着小提琴,片刻后,小提琴悠扬的音色在深夜的琴房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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