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确认开始
记忆存盘装置确认：正常
战斗系统：预设2
地形资料：载入成功
生命迹象确认：异常
MP剩余量确认：10%
黑盒温度确认：正常
黑盒能量确认：32%
启动IFF
启动FCS
POD通讯连接确认：正常
DBU含量确认：21%
义体损坏程度：48.2%
惯性控制系统开启
环境测评系统开启
装备悬浮系统确认：异常
损坏程度：60%
装备状态确认：正常
系统No.2配置确认：正常
建议销毁义体」
季叶的睫毛颤了颤，她睁开眼睛，视觉系统基本已经恢复，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大片的色块，但对焦失败使得一切都模糊不清。她把眼罩摘下来，丢在一边。虽然没有战术眼罩会影响她的判断，但她更愿意自己去看。
天边隐隐地泛着水青色，清冷的像一幅水墨画，风飒飒地穿过，毫无生气。四周没有声音，她咳嗽一声，撑着地面坐起来。地图的扫描告诉她正处于一间废弃的工厂外部，她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起来。
果然是冬日战士。
没有任务，没有训练。在等待系统自我修复的时间里，她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美苏冷战结束，苏联濒临解体，而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七十年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这样冗长的时间，近乎是一个人的一生。而她做了什么？
——她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任务。
即使是虚拟的世界，这样漫长的时间也足够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名叫“季叶”的人类和叫“Battle Machine”的人造人之间的区别逐渐变得模糊，过去的一切隐隐约约的就像一个梦。她就像一个影子，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没有归宿。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义体系统的自动修复需要大量的能量，况且破损的零件和线路也无法完全恢复原状，无论是回到九头蛇还是留在这里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绝望仿佛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近乎窒息。
季叶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没有戴面罩，无声无息地站在过道的尽头，就像一个幽灵。
冬日战士看着那个银发女人。他的长官，也是他的搭档，她的身上沾满了沙石灰尘，充满未来科技风格的黑色战斗服千疮百孔。狰狞扭曲的金属机械斑斑驳驳，与人类完全没有差别的皮肤上凝固着暗红的DBU，显出一种怪异的反差。
她明明那样强大，就好像无敌一样，现在却那样狼狈地坐在那里，没有焦距的靛蓝色眼睛望着冬兵，显得那样脆弱。
冬兵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我记得你。”在一切寂静无声，到可以听见季叶身上的DBU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冬兵闷闷地说。季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他语气中充满了茫然，她愣了愣。
不该是这样。
冬兵刚刚被洗脑过，他上一个任务季叶并没有参加，按理说他的记忆中不该有这种事。冬兵一直固执地盯着她，好像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不，你没有。”季叶低下头，银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轻声地说。冬兵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一道阴影罩了下来，他皱着眉，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不相信”。“你救过我。”他说。
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巴恩斯中士。”季叶突然开了口，她抬起头来，对着冬日战士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对焦系统修复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视野中冬兵的面孔逐渐清晰，他怔住了，那个熟悉的称呼就像一滴油滴入沸水，他呆滞地站着，记忆碎片就像暴风卷来，无数的声音在嘶吼，在叫他。
詹姆斯。
巴恩斯。
还有巴基。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冰冷的躯体倒入了他的怀抱，战争机器从肋下环住了他的背，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柔软的发蹭过冬兵的脸，让他痒痒的。冬兵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抬起右手试探性地抚了抚她的背。
“对不起。”季叶说，她轻声地重复着这个单词，冬兵显得有些不解，但季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желание（渴望），ржавчина（生锈）。”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就像微风拂过耳畔。
“семнадцать（十七），рассвет（黎明）。”冬兵的身体僵住了，他垂下手，左臂的金属片较准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печь（火炉），девять（九），доброта（善良）。”她听见自己飞快念过那一个个单词，急急的，她怕自己会迟疑。她的一只手慢慢地向上挪，托住了冬兵的后脑，冬兵一动不动地站着，季叶却感受到手下的人绷得更紧了。
“домой（回家），грузовик（货车），один（一）。”她哑着嗓子说完了最后一个单词。手指微微用力，她的右手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条黑色的皮绳从她的指缝里露出来，随着她指肚的旋转。冬兵的身体抖了一下，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然后软软地倒下了来。
季叶抱着昏过去的冬兵，她颤抖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处裸露的金属发出轻微的撞击声。那个强大的战士倒在他的怀里，他皱着眉，长发凌乱。季叶怔怔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样。
“对不起。”
天暗下来，细雪簌簌地落在她的肩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消融，从她的脸颊滚落。她抚上自己的胸口，温控系统的损坏让她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温度，那颗由电路和金属齿轮构成的心脏平静的跳动着，丝毫没有被情绪所影响。她捂住了脸，任由细雪覆上身躯。
是的，我救过你。
也是我把你推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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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来寻找季叶和冬日战士的九头蛇队员到达工厂外围的时候，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毫发无损的季叶站在昏迷的冬日战士身边，面色冷若冰霜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冬日战士出了一点问题。”她言简意赅地说，张开手掌，一枚古铜色的挂坠露出来。队员们显得并不太相信，可是又不敢质疑战争机器。
季叶坐在越野车的后厢里，冬兵靠在她的对面。他还没醒来——那个连通神经的小东西对他的大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季叶低下头，人造人的机体完美得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血迹，没有斑驳锈迹的零件，黑盒的能量回到了100%。
这一切，是她再一次对冬兵洗脑的结果——她无法将这称为奖励。她获得了一具全新的、充满活力的机体，芯片槽里插好了四张清一色的五级芯片，生命值up，攻击力up，速度up，甚至还有一张特殊芯片——可以把对敌人的伤害转化为生命值，她的等级也越过了四十级。而那具破损的机体被永远的留在工厂，和冬兵的记忆一起被化为齑粉。
季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明明离回到主世界又近了一步，明明她不用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九头蛇束在试验台上。但是那种名为难过和愧疚的感情就像跗骨之蛆那样缠上了她，让她无法忘却。
“不要再来找我了。”她如是说，踏入了冰冷的休眠舱，和之前的千百次一样。
但是这次不一样。
季叶不知道人造人的大脑是否支持他们做梦，但是她确实在做梦。
——那是一个漆黑而冰冷的梦，有永远寂静的沼泽和远处窥视的红眼睛。她走在荒野里，寒冷像海怪一样缠绕上她的手臂，孤独在耳边絮絮地低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她看到自己在空间宇宙中无止境地穿梭，爱的人随着世界一起覆灭。
她看到了所有的任务目标，被攻略的、被杀死的、被欺骗的、被感化的。他们也曾并肩战斗，也曾相依为命，最终都随着任务完结消失在宇宙和时间尽头。她还看到了所有的自己，她们或温柔或活泼或冷酷或疯狂的神情都是最浮夸的演技，她的靛蓝色瞳仁永远都像机械一样冰冷。
她又看见了冬日战士，他躺在冰封的棺里。他向着他的光伸出手，渴望得到救赎，然后一次再一次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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