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兵躺在洗脑台床上，右肩的枪伤已经结痂，但是还留着触目惊心的伤痕。试验员把固定器塞进他的嘴里，两侧的枷扣升起牢牢卡住了他的双手。随着电流的声音，铁黑色电极扣上了他的头颅。
他在颤抖。
恐惧和疼痛是每个不眠之夜里抹不去的梦魇。他咆哮，哆嗦，电弧通过神经使他无法控制地抽搐着。抹去记忆的感觉无比的疼痛，像有一把刀子生生地剜下他的大脑。
季叶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装束，银色短发和漆黑的战术眼罩，她看起来依旧冷漠而平静，但是黑色布料眼罩下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机器。”瓦列里拉走过来，她转身面对着长官，接过他递来的纸。“我们的团队发现过多的电击洗脑会让soldier的大脑受到损伤，所以他们选择了暗示性语言作为钥匙。”季叶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字，瓦列里拉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看着季叶，说“读。”
几乎同时，季叶就接到了任务。她压下内心突然涌起的抗拒，启唇，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一词一词地开始读。
“желание（渴望）
ржавчина（生锈）
семнадцать（十七）
рассвет（黎明）
печь（火炉）
девять（九）
доброта（善良）
домой（回家）
грузовик（货车）
один（一）”
冬兵的嘶吼中一个清晰的声音不急不徐，她的声音没有被掩盖，机械地重复把那一串无意义的单词刻入冬兵的灵魂，恍惚和疼痛中他听见那个女声在重复着那一串恶魔的语言。
停下。
季叶听见自己说。
你在折磨他。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恶魔一起。
但是她还在读。因为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虚拟世界而已，完成所有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真的是假的吗？
男人柔软的发，温热背脊上的伤痕，因紧张而绷紧的身体，在她手下逐渐放松。氤氲了浴室的水气也氤氲了眼睛，她不停地读着，仿佛只要有一瞬间的停顿就会放弃。瓦列里拉皱起了眉头，“机器。”他说，季叶瞬间慢下来，恢复了冰冷的语调。
对。她是机器。
十次重复，冬兵的咆哮慢慢变得嘶哑，一点点轻下去，他无神的绿色眼睛睁大着，里面一片空洞。酷刑终于结束，两个试验员叉着他的双臂把他拖下来，清洗一空的灵魂还未回归身体，此时那个善良的少年、强大的战士就像一具失去丝线的木偶，只能勉强站着，膝盖和右肩的的枪伤崩裂，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一点。
“下午好，士兵。”瓦列里拉凑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对他说，然后吩咐架着冬兵的人，“把他搞干净，然后冻回去。”
冬兵踉踉跄跄地被拖走了，没有人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可以尽情地报复这个曾经能把他们全部打翻的家伙。鬼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才被解冻？
季叶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头等待瓦列里拉的吩咐，瓦列里拉满意地笑起来，摆了摆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去参加长期任务。”他若有所止地加重了“长期任务”一词，季叶点点头，“今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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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叶坐在床上，拜系统和九头蛇几乎完全同步的任务所赐，她现在已经三十五级了，芯片大多都是四级的攻击力、防御和速度提升，她还得到了一把长|枪，那把被命名为白之矜持的沉重的长|枪上雕刻着一张恸哭的脸，繁复的花纹从脸庞延展，锋利的枪尖让人看着就感到一股凉意——这是刚才那个该死任务的奖励。没有来由的，季叶并不为此觉得高兴。
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片焦黑的伤痕，是之前救冬兵时留下的。她的手里拿着一支补血针剂，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的注射下去，她推了推针管，DBU从针头处渗出来，鲜红的颜色就像血液。
她想见他。
冷冻舱的表面覆着蓝色的冰霜，还为靠近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凉意，白雾渐渐散去，露出冬日战士那张双眸紧闭的脸，他就像一具尸体，苍白而憔悴，长发结着霜，眼下一片青黑——九头蛇才不在乎他们的武器有没有好好睡觉。
季叶站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蓝色的玻璃，POD的扫描检测显示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但是季叶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醒来，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他永远都沉没在冰冻的地狱里，等待一道救赎他的光——也许他等的到，也许永远等不到。
季叶踏进了休眠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沉入深深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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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无天日的九头蛇基地，时间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意义，季叶重复着任务、训练的生活，她看着冬兵一次次恢复记忆，九头蛇再一次次把他拽入深渊。季叶已经不记得自己对冬兵说过多少次“早安，士兵”，也不记得冬兵陌生而戒备地看着自己，他不再被允许参加窃取情报或者过于简单的暗杀任务，成了九头蛇最好的狙击手，而季叶则身兼多职，他们的常常一起完成任务，默契像是融入了每一个动作。
但是一次次重新磨合、重新认识实在是太累了。季叶想。
时间像是在他们的身上冻结，六十多年的时光完全没有留下痕迹。有人说，战争机器在消失的时间也是在被冰冻，可是没有人真正知道她在哪里。每一次醒来，九头蛇基地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改变，科技一代代更新，长官也换了好几个，她甚至失去了询问时间的兴趣，愈发沉默寡言。
季叶以为她就要永远的沉没在这样无限的轮回中，直至能源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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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叶不轻不重地推搡着搂着她腰肢的男人，她盯着男人的眼睛，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一把匕首被推进了他的胸膛，男人惊恐万分地望着她，倒在地上。
季叶此次的任务目标是从这个男人嘴里弄到一个机密仓库的位置并且找到钥匙，她拉开了男人外套的拉链，从他的胸口摸出一个首饰，它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金饰，实际却是钥匙。她捡起那个吊坠，准备沿着情报提供的路线离开那里。
IFF突然发出了警报，无数的红点开始从各个方向涌过来，狭窄的楼道里没有退路，季叶握了握手心，暗骂一句情报人员的失职，白之契约出现，金色符文还未散去，POD从她的手提包里飞出来，嗡嗡地盘旋着。
她算准时机在第一个敌人出现的瞬间向下跃去，白色的刀光挥出，劈在地上发出沉重的轰鸣，POD不停地发射魔法子弹帮她挡住背后的敌人。她在敌群中□□，魔法产生的白色光芒与鲜红的血交杂。
她也许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是当她面对的是密密麻麻的枪口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频频中弹使人造人的身体千疮百孔，机械与线路裸露体外，DBU顺着伤口流下来，季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量一点点坠下去。色感系统损坏，对焦系统损坏，攻击系统损坏，系统的警报在她眼前接连不断的出现，失血和疼痛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视线颤动着，变成一片片色块。疲惫与疼痛敲打着她的神经，MP值见底，她用力把白之契约向前掷出，捅穿面前逼近的身体，与她的白之约定和白之矜持一起钉在墙上。POD激光炮蓄力完成的声音响起来，这是她最后的战斗力了。
与其被九头蛇带回去还不如死在这里呢，她可不愿意被那群神经病拿去研究。季叶笑起来，义体损坏的疼痛变得麻木，她咳嗽一声，轻声说。
“POD，发射激光炮。”
POD校准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眩目白光覆盖了视线，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楼道里安静下来。烟尘飞舞，一片死寂。
季叶看见一个绿色的点出现在IFF的地图上，她不知道那是谁，但是一个隐隐的希望从枯竭的心底浮上来，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
她打开了POD的录音功能，用一种奇怪的语言沙哑地说，她曾经私下把这种语言教给她的士兵。
「不要带我回九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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